第199章 预料之中

两人僵持了半晌，沈衍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良久，沈衍之才问：“你觉得呢？”

贺娆的笑靥宛如月下清风，她的声音也很轻，轻得好像从来就没有响起过。

“沈先生的心思，如同大海般深沉难猜，我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能够琢磨得透？”

沈衍之的脸上没有笑容，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气焰。

他说：“贺娆，这世上，很多问题不需要答案，也没有答案。”

似乎是要一口气堵死贺娆的问题，他又继续说道：“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贺娆很平静，她问道：“沈先生，请问，你这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避而不答，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沈衍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接着，他冷笑一声，抬眸睨她，他正准备说话，忽然，他的眼角瞟到了贺娆的手臂——只见贺娆纤细的手臂处有一块明显突起的部分，就像是……绷带？

没等贺娆反应过来，猛然间，沈衍之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了贺娆的手臂，然后将她的袖子往上挽起。

或许是因为沈衍之触碰到了贺娆手臂受伤的地方，贺娆浑身仿佛被电击一般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贺娆后退一步，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然而，沈衍之的力气更大，他扣住她的胳膊，声音沉沉，“不要乱动。”

沈衍之的语气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命令性，贺娆愣了一下，竟是情不自禁地浑身放松了下来。

沈衍之的话语仿佛可以给贺娆下蛊，让贺娆难以拒绝地选择服从。

因为贺娆的连衣裙是长袖款的，所以在此之前，沈衍之并没有发现贺娆的手臂上缠了绷带。

沈衍之将袖子往上方拉起，一圈白白的绷带紧紧地缠绕在贺娆那白玉一般的手臂上。

沈衍之凝视了两秒，他抬首看向贺娆，“怎么回事？受伤了？”

此时，沈衍之与贺娆二人的距离很近。

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撒落进来，淡雅温柔、优雅内敛的茉莉清香萦绕在沈衍之的鼻尖，那是属于贺娆独一无二的气味。

贺娆知道自己拗不过沈衍之，所以她懒得再浪费力气挣扎。

贺娆懒洋洋地应了句，“小伤而已，日常生活，一些小磕小碰再所难免。沈总你日理万机，把生命都奉献给了沈氏集团，这点小磕小碰小破皮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今晚你可是左一句沈先生，右一句沈总，怎么？我哪里惹得你不愉快了？”沈衍之问，他拉着她的手臂的那只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贺娆撇撇嘴，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说不清到底什么原因，今晚见到了沈衍之，心中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然后恨不得全撒在他身上。

究竟是什么原因？贺娆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心想，是因为自己在苏语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些东西吗？是自己的心里太敏感了吗？是自己吃醋了吗？

“到底是怎么弄伤的？碎片割得么？”

沈衍之定定地凝视着她，并没有因为方才贺娆说的那些话而动怒，他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却隐隐约约地含着一丝关切。

贺娆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还真是瞒不过沈先生的眼睛。”

沈衍之的眼睛瞟向不远处的那个餐盒，不久之前，他还吃掉了里面的几个蛋挞。

“做蛋挞的时候弄伤的？”沈衍之问。

贺娆的唇角噙着一丝略带讥讽的笑，“也许我是真的不适合待在沈宅，不适合待在你的身边，只要在你的身边，我总是屡屡受伤，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受伤。”

在贺娆的声音落下的那瞬间，贺娆明显地看到沈衍之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虽然只有短短刹那，但沈衍之那冷若寒冰的脸上所呈现出的失落还是落入了贺娆的眼底。

沈衍之缓缓地松了手，贺娆趁此机会猛然收回手，然后将袖子往下拉，以此掩盖住受伤的手臂。

寂寥无声的墨色的夜，沈宅餐厅里的灯光并不算太亮，只有月色透过婆娑树影与透明的窗扉落入餐厅。沈衍之垂下眼帘，光从表情与神态上，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喜，还是忧？是无所谓，还是无可奈何？

他的侧脸，让贺娆想起月光下，那一望无际的平野尽头的寂寥山巅，锋锐、寂寞、无情、遥不可及的。

“想回家了？”陡然间，沈衍之问了这个问题。

贺娆冷笑一声，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与对命运的无奈，“回家？”

她轻哼一声，苦笑着继续说：“我的家早就已经没有了，四年前，我的家就已经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今，我也只剩下一副空壳，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沈衍之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贺娆。

贺娆心想，对于四年前，他的所作所为……如今他无话可说，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餐厅里的灯光并不算亮，只有淡淡的琉璃般的光辉从上而下地撒落，映衬得沈衍之的眸子如星河般璀璨，如同南极那亿万年历史的冰川般冷冰。那冰冷的温度，让贺娆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冷。

“明天，我就回去了。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我随时都会来沈宅看轩轩——这点，也是你之前允诺我的。”

娆藏匿起眼角的悲凉与无奈，她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你没有忘记吧？”

沈衍之语气沉沉，悲喜难辨，“没有忘。贺轩轩他很喜欢你，这沈宅，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贺娆愣了一下，旋即略有些诧异地轻笑，“嗯？这算是沈先生给我发的通行证么？我可没有忘记，你们家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我，不太欢迎我呢！”

贺娆至死都不会忘记曾美芳那刻薄锐利的嘴脸。

沈家已经将贺轩轩带走了，而曾美芳连自己去看望贺轩轩的机会都不给，还听信苏语满口的污蔑，轻信自己来路不明、背景不好。

什么“带坏贺轩轩”“教坏贺轩轩”——这些话，贺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