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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谢俞之登基的那日

太极殿里,上好的熏香换了两三回依旧不管用,李宛头痛欲裂,索性叫人将香炉整一个的抬出去了。

看着她走来的步子有些虚浮,林洵忙叫贺兰喜扶着人就近坐下。

担心的问道,“娘娘,林院判还在宫里,可否要请他来看看?”

摆摆手,她叫贺兰喜打开通风的窗子,“这毛病和天气有关,便是院判大人看了也不一定能见好,别兴师动众了。”

“事情妥当了?”

林洵点点头,忍住喉咙里的瘙痒,说道,“慎王爷比臣等都要厉害许多,宁世子已经住进宫里了,只是臣有一问想斗胆请太后娘娘给个答案。”

李宛端着温热的雪梨羹,细长的手指偶尔拨动汤匙,抬头意识他放心大胆的问。

“小世子若登基为帝,宁王该如何称呼?他与小陛下又是什么关系?”

林洵从怀里取出折子递给贺兰喜,示意他转交给李宛。

他道,“另外,臣给小陛下初步拟了几个谥号,请太后娘娘过目。”

他的笔迹细长柔顺却刚劲有力,李宛从上到下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最后指尖落在第一个字上,安。

“就用安吧。”

她琢磨着,“谢蒙这辈子也算是个苦命儿,下辈子安安生生做个富家少爷,总比托生在这地方强,也好保佑我们大梁兴旺发达。”

“你方才说的那个关系的问题,太皇太后有了指令,将宁世子过继给淳帝,与小陛下以兄弟称呼,如此便合理许多了。”

谢淳在位不过短短几年,可却将大梁那样好的底子败坏的七七八八,李宛能给他留个名字做谥号,还叫人称呼其为淳帝,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林洵点点头,这个结果和他在进宫前预想的,完全一样。

看来是宫里的主子已经讨论过此事了。

“臣建议,宁王改称呼为皇叔考宁王,如此,既不至于失去了他作为陛下生身父亲的地位,又不至于叫他过分骄纵。”

李宛捻着珠串儿,盯着窗子前随风舞动的文竹半晌没说话,明亮的天色在一阵风吹过后便转成了阴暗。

她轻声道,“起风了,看来是要下雨了。”

“就依你说的做,宁王和王妃都以皇叔考相称呼,将他们每年的俸禄再加一千旦,告诉他们,最好安心守在藩地,别动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林洵拎着衣摆起身,两手一松,衣摆垂至地面,他盯着眼前三步的地板砖,“诺。”

转头出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在门口一滞,外面站着双目通红的宁世子。

李宛抬手制止了贺兰喜的话,问道,“世子怎么在这?一路奔波应好好休息休息。”

这是谢俞之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李宛,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太后就在眼前,不过是个瘦弱的面色苍白的小女子。

他实在是不相信,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到底是怎么有能耐打理大梁的?

定然是谢衍,定然是谢衍。

林洵提醒道,“见着太后,世子怎么不行礼?”

反应过来的谢俞之弯了弯腰,手指拱在身前,就算做是行礼了。

李宛轻声道,“听说世子是个活泼好动的,今儿一见似乎不太一样。”

“臣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但方才在门口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臣斗胆,娘娘可是想将臣过继给淳帝吗?”

谢俞之腰背挺得笔直,即使站在台阶之下,他也丝毫不打怵。

小少年五官里都写着倔强,李宛看着他,忽然觉得从前的谢衍大抵也是如此。

她道,“是,不然你愿意做安帝的儿子吗?安帝不过一岁,可你已经是个少年了。”

谢俞之两手揣在一起,“那臣自己的父母呢?您将臣过继了,就没人再承欢父母膝下了。”

“偌大的大梁,难不成还养不起一对王爷王妃吗?”

她的反问结尾带着上扬尾音,眼眸一眨不眨,“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法子。”

谢俞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跟站在他左手边的宫人对视一眼,他才不甘心的瘪瘪嘴。

林洵眼睛尖,立马问道,“这位是谁?什么样的贤士能叫宁世子都看你脸色?”

李宛的表情逐渐僵住,被提到的宫人带着硕大的宫帽,穿的也是太监衣裳,但他...

他是程英同。

哪怕他依旧把脑袋垂向地面,哪怕他掐着嗓子说话,她都不会认错的。

她的声线稍微有点颤抖,“抬起头来。”

程英同没动,他知道凭借李宛的聪明伶俐,定然已经看出他是谁了。

“哀家叫你抬起头来!”

她猛然拔高了声调,极其克制的语调带着三分颤抖,字字带血,扎进程英同的心里。

她定然也在日思夜想,午夜梦回间,她定然是同样的在思念自己。

不然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自己?

他的脖颈因激动而泛着透亮的红色,两只手攥着,抬起头看着她。

她瘦了,前几日脸颊还有几分肉,现在已经瘦到小脸没有巴掌大,眼窝下是深青色。

程英同弯下腰,“见过太后娘娘。”

李宛没说话,他说话的动静完全变了,沙哑阴沉,就像被什么物件儿破坏了嗓子。

她攒着手指,“宫里不许有外男,你们都一一检查了吗?”

魏珠遥遥站在长廊之下,朝她点了点头。

谢衍大踏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两分跑落的汗水,“诗奴。”

李宛神色复杂的看了程英同一眼,这人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后可没法安眠了。

也不能叫他和谢衍碰上,她实在不想给缙元再添烦心事。

出太极殿的路上,程英同低垂着眸子,跟着小世子的轿辇一步一步往前蹭,一时没注意停下,砰的撞上了黄杨木的桅杆。

谢俞之吓了一跳,忙问道,“先生怎么了?”

跟在一边的陈继随口回道,“或者程先生是被太后娘娘的威仪吓到了吧。”

“程先生还是太年轻,举手投足都是男子的味道,照这么下去,您在宫里可伪装不得太监,没得拖累了小奴。”

宫刑之后,陈继很悲哀的发现自己越发的不正常,从前能扛起两袋子大米,如今连搬两本书都嫌累得慌,就连说话都开始嚼舌根子。

程英同扫了他一眼,砖头看着谢俞之,“世子,封号和过继的事情,咱们就依着太后的意思吧,寄人篱下总得是低几分头的。”

“等日后您大权在握,就算将宁王追封为太上皇,都没人能管得了你。”

轿辇转弯的时候,程英同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看,那条小巷通往繁花似锦的后花园,而穿过了御花园便是关押张娴的暴室了。

从前的张娴没什么用,但以后的张娴可未必是废人。

大梁朝再也经不起半点内耗了,小皇帝谢蒙的真实还不到一岁,按照祖制算是夭折进不得皇陵,但李宛心疼他自出生就吃了那么多的苦,愣是叫人将他安了进去。

出殡的那日也是谢俞之登基的那日,一面是白色飘摇,一面是金黄漫天。

阴沉沉的天气黑压压的,惹得观礼的大臣们各个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雨点子砸下来会扰乱了登基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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