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权利的博弈形同此棋
李宛摩挲着自己把玩了大半年的玉玺,钟声长鸣三声后,郑重其事的交给了谢俞之。
“从此,大梁朝便是你做主了,你当做个无愧天下的好君王。”
谢俞之穿着谢淳改小的皇帝朝服,撩开衣摆双膝跪地,两只手高高举起接了托盘。
托盘带着玉玺沉甸甸的压在身上,也压在他心里,以头杵地,“儿臣谨遵王命。”
远处阴云密布,愈演愈烈的风将高高挂起的经幡吹得沙沙作响,短短两个时辰,大梁朝便换了主人。
按照祖制,皇帝十五岁亲政,李宛应该再监管一年才还政的,但她实在累了。
又或者说,她留了一个更大的圈套,等着这些贪得无厌的人往里钻。
贺兰喜带着人将明鸾殿里外重刷了一遍,就连贵妃榻都铺上了李宛喜欢的豆绿色绸子,原本挡住阳光的博古架也被挪了去。
午后的阳光总是耀眼的,李宛睡了好几日才觉得缓过了疲惫。
贺兰喜掀开帘子,小声道,“娘娘,陛下方才叫人将苏和太妃放了,现在正好吃好喝的伺候在合欢殿里。”
谢俞之和谢蒙改成了平辈,故而李宛等人的称呼依旧维持不动。
她抻了个懒腰,“放就放吧,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必然是火火都要朝着我们的,缙元呢?已经到京卫大营了?”
“是,慎王殿下吃过饭就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和段禧将军在一起了。”
贺兰喜帮着她把榻上抻开的毯子叠上,一面观察着她的脸色,一面叫月疏准备甜点。
清水洗了把脸,李宛这才彻底驱散了初秋的热气。
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她问,“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怎么了。”
“陛下身边那位程先生,他似乎对王爷很感兴趣,这几日但凡是见着小奴了,都要细细的问上好几遍。”
贺兰喜将蚊帐全数打开,又点了梅花香熏屋子,又道,“再说,陛下又下令将隋世子从驿馆里提出来单独关押,或许也是这位什么先生的主意。”
新鲜做好的荷叶酥端上了桌子,李宛捻起一个在手里端详着,嫩绿色的糕点,每一片叶子都是酥脆掉渣,清晰可见的。
可惜,宫里的厨子再如何模仿,到底没有袁庄做的万分之一好吃。
她又将那盘酥放下,“自打上回过敏,谢扬昭的身子骨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好,得空了你出宫一趟,叫林子福去给他看看,年纪轻轻的,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这糕点,叫人送去给程英同,告诉他,是御膳司做的。”
学的再像,到底不是一个人。
东施效颦吗,只会无线丢人。
这个道理程英同想装糊涂,她却不同意。
贺兰喜看着那盘糕点,脑子里细细的回想着程英同的面容,他似乎永远都是用硕大的帽檐盖住脸,就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被刺了墨刑的明明是陈继,他为何要带那么大的帽子?”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宛推了推桌面,“去送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哀家怀疑,他就是安州的程烈子,若真是就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来个引蛇出洞。”
月疏带着干净的食盒子从屋外来,装上糕点的同时,她悄声道,“白亚公主来了。”
“公主?”李宛蹙眉。
白亚是郡主,她的父亲是正一品藩王河间王,她何来的公主名头?
“是,陛下方才新给的封号,他说白亚郡主之前对他颇有照顾,眼下是他报答的时候了。”
话音才落,白亚便掀开帘子进了来,小姑娘脸色红润甚至还胖了点。
捂着嘴咯咯笑着,她寻了个椅子坐下,“太后娘娘这几日可睡得好了?”
“听说你现在是公主了?”李宛捻着白玉珠串儿。
自腰间抽出一柄长扇似有若无的扇着,白亚的脖子始终僵持着一股子劲儿,眼神上挑极其桀骜。
她道,“是,是陛下抬爱,臣女百般推脱可陛下执意赏赐,无奈只得接下了。”
“臣女的府邸就在路唐郡主的边上,日后也可以帮太后娘娘好生照料她呢。”
小姑娘似乎是终于打赢了什么胜仗似的,从头到脚都在往上拔,努力比她高半头。
“替哀家照顾?这话你该去和徐子遥说才对,那是他的夫人,与哀家实在是无关。”李宛捂着嘴似笑非笑,泰然自若的气势看的白亚越发的牙根痒痒。
她又道,“按照祖制,你本该是郡主,可既然陛下说将你提拔为公主,从前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礼仪就要悉数丢掉,明儿起,叫月疏宫正去给你教导教导礼仪,日后若有外宾来京,你也要跟着一起参加的。”
外宾?
这岂不是能变相参加国家大事的决断了?
白亚身子往后靠,越发的觉得李宛是畏惧了自己,轻哼一声满意的点点头。
“不晓得太后娘娘知不知道,隋世子谢扬昭被陛下关起来了,还是臣女求得情才免去他的死罪呢。”
李宛故作惊讶的瞪大双眼,“谢扬昭又怎么着了?”
“陛下登基是大梁朝的喜事,他不来参加登基之礼就算了,居然还敢挂上满庭的白花,您说,他这是想作甚啊?”
白亚缓了半口气,姿态矜贵的理了理衣袖,“不过,他再怎么过分,到底也是我们的手足骨肉,陛下才登基,不好大开杀戒,臣女便劝了劝他,远远地打发到监狱去了。 ”
点点头,李宛顺着她的话,“这么说,他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那公主呢,陛下才登基,公主身为正一品爵位,既不请安又不问好,好几日了才能见你一遭,你的规矩学的也不是很好啊。”
李宛的话说完,小姑娘的脸沉的就像能滴出水来。
袖子一甩,她转身就要走,月疏两步上前拦住了她的脚步,微微躬身,她道,“公主,请随臣这边请。”
那双漂亮上挑的眸子回头看着李宛,“你敢关我?别忘了,现在当朝掌权的是陛下!是我的弟弟!”
月疏绕了一圈重新站在她眼前,手一抬指向门口,“淳帝膝下除了陛下就只有两个过世的儿子,公主这种结拜姐弟还是不要拿台面上了,没得叫人以为皇家规矩不好,什么都能拿出来说呢。”
两人争执着,李宛以手指紧紧掐着太阳穴,并不参与这场吵嘴。
谢俞之的聪明程度和谢灵谋不相上下,白亚这个傻子,接连被两个人当枪使却不觉得奇怪,那可怪不得她了。
太极殿让给了谢俞之,从里到外的豆绿色装扮都换成了阴沉淡雅的浅浅紫色,程英同穿着那身深蓝的太监袍子走在飘飘然的纱帘中,倒是一番美妙风景。
谢俞之拄着脑袋看他,“先生的身姿真是挺拔。”
程英同忙低头行礼,“陛下。”
“这么热的天,先生手里的折子处理完了?司礼监不需要你再教育了吗?”
小皇帝面前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黑棋的位子被白棋占了半数,眼看就要赢了。
“先生觉得,这棋谁会赢?”
程英同看了半晌,伸着细长的手指拨动两颗棋子,最后夹起棋盒里的黑棋放在正中间。
棋局刹那间局势颠倒。
“陛下,权利的博弈,就形同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