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圣谕
谢济倏地站起身,狭长的凤目看向西边,如同淬了冰一般:“袁嬷嬷,你亲自去一趟玉华宫,将人带过来。”
此时已经子时,宫中早就落了锁,袁嬷嬷一时有些犹豫。
“皇上,夜已深了,不如……”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厉声打断了。
谢济负手立在树下,无边月色洒下,衬得他越发清冷,越发显得孤寂起来。
“嬷嬷且去便是,这是圣谕,何人敢不从?”
话音甫落,院内便响起众人的叩拜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莫说这落了锁的皇宫,哪里他去不得?
圣旨即出,无人再敢有任何异议。
袁嬷嬷看了眼面色沉沉的谢济,轻叹一声,矮身退了出去。
剩下众人愣了一瞬,复又忙碌起来,天色尚未明,这活,可还未干完呐。
*
这夜,在正阳门值守的御林军远远见了一辆青帷马车驶来。
御林军首领下意识地按上腰间的剑柄,拧眉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
这马车里坐的不是旁人,正是奉命前来的袁嬷嬷。
到了正阳门前,马车果不其然地被拦下了。
为首的御林军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厉声大喝:
“来者何人?深夜擅闯皇宫,意欲何为?”
马车上的人没有作声,就连赶车的人也未作任何反应。
那御林军气极,手中利剑几欲出鞘。
却在这个时候暼见了车顶上垂下来的流苏,那倒钩着的徽记,可不正是东宫么?
他怔了片刻,后背猛地生了大片大片的冷汗。
眼下龙椅上坐的那位,从前不正是东宫的主君么?
咔哒一声,长剑回鞘,他恭恭敬敬地朝着马车施了一礼,抱拳问:“敢问阁下是何人?”
顿了顿,又道:“眼下宫门已落了锁,擅闯宫廷是大罪,阁下若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宫门酉时落锁,这是规矩。
除非有格外紧急的情况,任何人擅闯宫廷都是大罪,可以杀头的!
甚至于,看守宫门的御林军也会被问罪。
故而,那御林军此时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宫门前静了一瞬,下一刻,车帘被人掀开,袁嬷嬷探出头来。
她晃了晃手中的龙纹玉佩,笑着道:“老身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而来,几位大人不必担忧,一应事务,自有圣裁。”
月光下,她手上的龙纹玉佩莹莹生辉,叫几个年轻的御林军险些看花了眼。
宫门前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这……这皇上在承明殿好好待着呢,嬷嬷怎么从宫外来?”
实则见着这玉佩,他心中便已信了大半,但嘴上却仍忍不住再问。
袁嬷嬷看他一眼,但笑不语。
那御林军心知自己失言,忙转了话题:“天黑得紧,嬷嬷路上小心。”
袁嬷嬷点点头,待他们开了宫门,率先走了进去。
跟在后头的绿衣内侍压了压帽檐,以防人看出端倪来。
待二人走过了宫门,他一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嬷嬷,咱们先去承明殿。”
夜色朦胧,帽檐下,赫然是一张英俊朝气的脸,绝非普通内侍可比。
此人正是贺宰,他护着袁嬷嬷一路来到承明殿,叫了小李子的门。
小李子见了他们亦是吓了一跳:“贺大人,袁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他揉揉眼睛,深觉自己出了幻觉。
袁嬷嬷笑着拍他一下,打趣道:“许久不见,你怎得还像个孩子?”
她并未用力,可那真切的触感却让小李子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梦。
他尚未来得及高兴,便被贺宰的一番话打入了谷底。
他愣愣地看向二人,声音难掩慌乱“什,什么尸体?”
时下正巧有风,惊地他抱紧了胳膊,满脸恐惧。
“奴才这,这就去叫人。”
他慌里慌张,外衣都未穿好便跑了出去。
*
玉华宫这边,绿芜早早地便收拾好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她忙的脚不沾地,常常无暇顾及其他,但只要稍有片刻闲隙,她耳边便会响起梁意如的那句话。
“不如陪了本宫几月的人。”
字字句句,轻如纸,又重似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冰凉的液体自眼角滑落,她却动也不动,任由它滑过眼角,落至枕上。
恍惚间,似听到一阵急促的叫门声。
她不由拧起眉,悄然睁开了眼。
这么晚了,是何人来访?
正殿中,纵使点了百叶香,梁意如依旧迟迟未能入眠。
院外急促的敲门声似打在她心上,惹得她胸中怒火层层攀升。
许是迟迟未见动静,那敲门声愈发急促沉重起来,梁意如倏地睁开眼,怒极:“绿芜!”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室空寂,她这才陡然反应过来,绿芜被她打发去管着杂事,旁人她也信不过。
故而,她这殿内,自是没人值夜。
夜风不知何时吹开了楹窗,冷风沿着窗沿涌进屋内,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她坐在床榻间,忽觉心中空落落的。
*
殿外,气氛有些紧张。
夜风萧萧,绿芜看了眼几人身后一大群的御林军,讽笑了声:“嬷嬷三更半夜闯入我玉华宫,还带着这么多御林军,您是想谋反不成?”
她双目大睁,怒视着身前的袁嬷嬷几人,气势拿捏得十分到位。
然,袁嬷嬷终究不是年轻的小宫女,她上下打量了绿芜两眼,笑着说:“几月未见,绿芜姑娘倒还是那般伶牙俐齿。”
未及绿芜出声,她便摇了摇头,一脸语重心长:
“我等是奉了皇上的圣谕,前来请梁妃娘娘去问话的,姑娘还是莫要不自量力的好。”
这话一出,一众玉华宫的宫人都惊诧了一瞬,继而低声交谈起来。
常远立在绿芜边上,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僵了一瞬。
绿芜只愣了一下便缓过神来。
她冷了脸色,杏眼含怒,一寸寸扫过身后的玉华宫宫人,低斥他们:“一个个的,没得个规矩!都想挨板子了不成?”
这话一出,众人难免想到几日前挨了一百大板而丧命的宫女,纷纷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言。
绿芜满意地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袁嬷嬷时,态度却明显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