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室内寂静,一时间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
谢济走了几步,在离床榻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骤然停了下来,凤目幽深,定定地看向姜韫,眼底闪过一丝审视。
烛火摇曳,他背着光,面上的神情瞧不太清,只隐约一双眸子隐隐泛着幽光。
姜韫心跳倏地快了些,她堪堪稳住心神,仰着脸看向男人,糯声说:“皇上,怎得这会儿来了?”
这处靠近建章宫,自打她住进了这里,他压根就没来过这里过夜。
说完,又看见男人滴着水的额角,她一惊,赶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好看的细眉轻轻蹙起:
“皇上怎么湿成这样?李公公没跟着?”
谢济顺着她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看去,也不由拧了拧眉,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朕去去就来。”
他正欲离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他转过身子,正巧对上女子水润的杏眼。
“皇上可要人伺候?”
谢济愣了下,触及到她眼底的不安,倏地明白了过来。
他原就看着这般不可靠?
他眉心一拧,心中陡然生了些郁气。
姜韫一直留意着男人的神色,自然没错过他眉间一闪而过的不快,她心中一突,骤然捏紧了手下的被褥。
烛火跳动,发出一声轻响,各怀心思的二人陡然回神。
“朕有手。”
“妾身伺候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齐齐一愣。
姜韫耳尖红的快要滴血,手下被褥被捏得皱成一团,她微垂着头,低低地开口:“妾,妾身帮您。”
谢济立在床前,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不知怎的,心中的那团郁气倏地散了,他低低地咳了声,道:“不用,也不用旁人。”
顿了顿,似觉得还不够,俯身凑近姜韫耳旁,压低声音说:“以后你再来?”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她脖子上立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忽地离了去。
姜韫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好半晌才平复下呼吸。
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从屏风后头传来,姜韫闭着眼,那声音便直接传进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水声终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姜韫蒙在被子里,一颗心跳得飞快,睡前才漱了口,可她此刻却又莫名觉得口干。
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她被烫得心口一窒,耳尖红得更甚。
谢济闭着眼闭着眼将她抱紧,深嗅了下她发间的馨香,温声道:“睡吧。”
如此情形,姜韫哪儿能睡得着?
她稍微动了动,腰上的手立时环得更紧。
许是真的累了,她只听背后那人浓浓的鼻音:“别闹,让朕睡会儿。”
这声音近在咫尺,她一转眸,就能瞧见他脸上的疲色。
姜韫心中一动,依言停了下来,就势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依稀觉得身后一直有一双眼在看着她,似有千般言语要说,可落到最后,竟都成了叹息。
日升月落,里屋的灯烛跳动了一夜。
晨起时,身边已然没了人,被褥早已温凉,姜韫撑着手坐起来,尚有些回不过神:“什么时辰了?”
画眉将手中的湿帕递给她:“快要巳时了,主子昨夜睡得可好?”
她眨眨眼,面上满是揶揄的笑意。
姜韫擦净手,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完,又懒懒地躺回去:“我竟睡了这么久?”
闻言,一屋子的宫人都痴痴地笑出声来。
姜韫轻瞥她们一眼,低咳了声,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我睡着的时候,外头有些什么消息?”
朝堂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昨日宫中动静那么大,就是不知,这一夜过去,又会发生什么事?
她懒懒地靠在床榻上,微垂着头,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画眉看她一眼,转身将侍立的宫人打发了出去,凑近了低声说:“是传了些风声来。”
姜韫挑眉:“怎么回事?”
“今儿早朝,那些大人都吵成了一团,听说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黑的没眼看!最后御前传了消息,将那,将那......”
她看了眼姜韫,似是有些顾忌,剩下的话再不敢说出口。
姜韫拧眉,心中闪过一丝不自在:“那什么?”
画眉顿了一瞬,慢吞吞地开口:“将那常远五、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
姜韫心头重重一跳,面上血色稍退,好半晌,才抚着胸口平静下来。
谢济在他面前向来温柔,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大的火,这一瞬,她对他帝王的身份有了更深的认知。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
“那梁妃呢?皇上可有说什么?”
画眉递给她一杯温水,见人好了些,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皇上降了她的位份,关到冷宫去了,就是不知,之后会如何处置。”
姜韫眸子一闪,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太皇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虽然太皇太后直面了御花园那副场景,但姜韫仍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若是她出面死保,这事怕是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好在太皇太后似乎也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饶是知道此时并无旁人在,画眉仍是四下看了看,才道:“建章宫昨夜亮了一宿的灯呢,直到今早,也没半个信传出来。”
如此,姜韫总算安心些。
不过夜长梦多,只要梁意如一日未死,她又怎能安得下心?
她轻抚了下耳边的碎发,眸中淡淡,呢喃着说:“去请太医来一趟。”
画眉不知她所想,还以为是她身上有什么不痛快,忙问:“娘娘哪里不舒服?可要派人去请皇上?”
谁料,姜韫只轻摇了摇头,朝她安抚一笑:“不必告知旁人,悄悄地,去吧。”
她瞧着并无异色,如此,画眉稍稍放心了些,应声出去了。
*
建章宫里头,也有人在说着这事。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从前,昨天那一晕,仿佛将她大半生的病痛都给带了出来。
桂嬷嬷舀了红枣粥,一勺一勺地喂她,饶是如此,也没吃进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