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沉沦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血统论的走狗！”
两人咆哮着冲到一起，将倾注了全身力气的兵刃向对方的要害暴风雨般打去。
耀眼的火花在刀剑间迸射，映得两张扭曲的脸一片血红。两人盘旋舞动的身影交错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底下的人已经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能从兵刃的撞击声中获知双方交手的次数。
兵器刺耳的磨砺声不绝于耳，到后来简直分不清间隔。
索尔杰避开了刺向额头的一击，躲到一尊石像后，可他马上就看到一道寒光穿过石像，横扫自己的颈部。
“断钢！”卡尔大叫着，右臂的肌肉暴胀，硬生生将护臂撑裂。刀锋伴随着怒吼，肆无忌惮地在石头中穿行。
号称割裂世家的安夫拉一族拥有能切开一切的刀法，石可断，命可断，魂可断，这无畏的信条与断钢密术，使得龙鳞在他们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毫无疑问，卡尔.安夫拉继承了先祖们的绝技，毕竟坎特伯雷的武术总教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花岗岩雕成的石像被齐刷刷地砍成两截，惊人的刀气将石像后的墙壁都割裂开来，但除一片石砾外，支离破碎的地板上却并没有索尔杰的躯体。
“瞬移！”卡尔警觉，同时急忙把刀移到后背，堪堪挡住索尔杰的一剑。
但出招毕竟太过匆忙，力道不足，整个身子如皮球般飞起。
卡尔将刀捅向地面，力图恢复平衡，可索尔杰的剑不会错失良机，一个及时的低位斩将卡尔和他的长刀打落在地。
卡尔胸膛一紧，发现索尔杰的膝盖已顶在上面，闪闪发光的剑尖指着自己的咽喉。
卡尔闭上眼，等待对方最后的一击。
“宣布结果吧，我敬爱的卡尔老师，这场比赛到底是谁赢了？”
卡尔哼了一下，闭嘴不语。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卡尔老师，我的手段可不比罗伊差！忘了《骑士守则》第八条了吗？骑士得直面结果，不可逃避或撒谎。”
“是你赢了，怎么样？”卡尔愤愤地道。
“我要你说这回乡下小子把光荣的贵族生打败了，大声点儿！“
”这回乡下小子把光荣的贵族生打败了！"卡尔咬著牙道，双眼死死的盯着离喉咙只有半寸的长剑。
“很好！“索尔杰举将卡尔打昏，转身对那此还有意识的贵族生道，”你们做做卡尔的跟屁虫好吗，平时不是蛮积极的嘛？”
贵族生们战栗着，嘴巴蠕动了一下。
“妈的，女人哄孩子也要比你们大声，给我再来一遍！“
”这回乡下小子把光荣的贵族生打败了！”洪亮的叫声在剑技塔中回荡着，仿佛阅兵时骑士齐声向国王唱颂的祝词。
剑技塔的塔顶七尺方圆，一年四季都有着凛冽的风。
索尔杰站在这究日危险的绝顶，就如他在坎特伯雷其他的一切地方。
他看着贵族生们一瘸一拐地顶着马鞍在操场上不住奔跑的身影，突然仰天大笑。
“看来这帮混蛋唯一的优点就是信守承诺了！”
笑声中，两滴清澈的泪水滑落下来，慢慢坠到坎特伯雷光洁的地板
剑技塔一役之后，再也没人敢在索尔杰面前谈论有关血统的话题，即使有，也得事先确定自己在他的听力范围之外。
医疗组的牧师在同一时间治疗四十多人，忙得几乎虚脱过去。
所有经历过这场恶梦的人，都对索尔杰发自灵魂的恐惧，大家不再说他是贱农的儿子，每个人都认为他是恶魔后裔，身上流淌着洛基(暗黑深渊的主人，魔界之王)的血液。
索尔杰终于不再担心老师会在上课时故意找自己的碴儿，吃饭时有人在自己的麦粥里放虫子了，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意，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自己暴力换来的安宁。
无论老师教授与否，在不包括礼仪社交课的每一堂课索尔杰都在飞快地进步着。
尽管不情愿，但很多教官还是在学年总评中给了他相当漂亮的分数，不会撒谎大概是这些陈腐的血统论者唯一的优点了。
但他的情绪也越来越糟了。
每当晚上睡不着时，他就会爬起来乱砸东西，直到把双手可以触及的物品都变成碎片。
他还会莫名其妙地咆哮和哭叫，吓得身旁的贵族生脸色惨白。
终于，又是两年过去了。
早已无人能敌的索尔杰在各项技艺上都登峰造极。
专为龙骑士设计的长达十三码的龙枪，他挥舞一个小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上千种魔法的特性与表征他都熟记于心；良好的驾驭术使得他骑烈马与骑绵羊无异；当他说精灵语时，只要再给他一双尖耳朵和绿眼珠，谁都会认为他是来自镜像森林的使者。
而你以为有一打半兽人在屋子里吵架时，那肯定就是索尔杰在练习半兽人语了；在罗伊的课堂上，发出咆哮的不再是索尔杰，而是这名自视甚高的魔法大师，当发现自己所知的任何酷刑都不再发挥作用时，他终于骂出了一长串大家从没听过的脏话，其始作俑者估计可上溯到某些早已灭亡的民族。
而罗伊一向如铁板般僵硬的脸，头一次显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所有的课程都接近尾声了，包括令人讨厌的社交礼仪课。
”不知道这里的毕业礼是怎样的，应该和塞菲斯有所不同吧？”
索尔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太多的心思，到时随遇而安就好，总之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怎么说这都是件幸福的事，这里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一一只有罗伯特除外。
一想到罗伯特，索尔杰冰冷的心稍微热了一下，这是他荒芜灵魂中的最后一片绿洲。
如果所有的贵族都像罗伯特一样，那么自己将快乐得多，而阿苏勒他们也用不着离开了。
可惜，世界是不允许太多的如果存在的。
”对了，假如毕业临近的话，罗伯特应该会告诉自己，但他为什么完全没提及这个话题呢？”
索尔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单是他，每个学生都是如此，周围一点儿毕业的气氛都没有。”
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从上星期开始，学院便停止了一切课程，日子变得松散起来。
罗伯特也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家的领地，他走得相当匆忙，甚至连声招呼也没有打。
百无聊赖的索尔杰难得睡起了懒觉，直到日晒三竿才被嘈杂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
他爬起来，只见周围的贵族生正在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己的盔甲一件件端详比较。
他们还从剑技塔领来了上等的矮人蜡，反复打磨着自己的兵器。
“莫非国王要阅兵了？”索尔杰满腹疑团却又不想去询问，事实上自剑技塔一役以来，已经没有人敢和他说话了。
“不然等罗伯特回来再问个仔细吧！”索尔杰安慰自己道，但又不想在宿舍呆坐着，一抬脚，一星期来头次走出宿舍。
刚向门卫敬过礼，一张打着双头龙御印的皇家诏命便出现在眼前。
它端端正正地贴在广场的公告石上，经过魔法处理的字符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即使风吹雨打也不会有任何消减。
亚述皇室并骑士协会着全体候补龙骑士恭领上谕：
星月交辉之际，契约盟订之时。
十年匆匆，而今缘分已定，望君等顾念圣恩，尽己所能，于雾月三日随王驾前往翼之峡谷，成上古之约。
寻良伴，结挚友，以为日后疆场建勋计。
索尔杰看着诏命，仔细揣摩其中的意思。
虽说坎特伯雷的教育让他的文字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面对这古体写成的文章，他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看来看去，只看出好像叫自己在本月初三，也就是后天，跟国王前往一个叫翼之峡谷的地方。
索尔杰出了半天神才恍然大悟，以前罗伯特曾提起过翼之峡谷是东陆龙族世代栖息的地方。
这么看来，国王是要为新一批龙骑士安排战侣了！
也就是说，三天以后，索尔杰就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龙了！
骑着上古的圣灵在天空中飞翔，听风和云在耳边细语，手握直插云端的龙枪，随闪电呼啸而下。
索尔杰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兴奋与激动如潮水一般不断地涌上头顶。
”三天，只剩下三天了！”
索尔杰的心里不禁焦急起来，或许该为这个神圣的日子做些准备，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该准备些什么。
还是先学那些贵族生们，打磨一下武具吧。他跑到剑技塔，要了份矮人蜡便匆匆赶回宿舍。
刚进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人眼帘。
“罗伯特！”索尔杰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罗伯特看上去更加俊朗了，原本就纹丝不乱的头发显然又经过了一番刻意的梳理，下巴上的须根刮得干干净净，橘红色的族徽端正地绣在长袍上，左手中指还戴了一枚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龙了，你知道吗？”索尔杰紧紧握住老友的手道。
“我知道的时间要比你早些，父亲特地叫我回领地，为的也是做这方面的准备。”罗伯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回答。
“不愧是大少爷，有整个家族的人替你忙活。快告诉我，都得准备些什么？你瞧我，连身像样的铠甲都没有！”
索尔杰两年来头一次说这么多话，激动之下，丝毫没有发现罗伯特的笑容里深深隐藏的几分忧郁。
罗伯特打开了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套秘银裹金边的领主骑士铠，又翻出一件蓝白色的连披风丝织长袍，“这本是父亲给我准备的备用装，他知道了你的情况后，说如果有需要，一定要把这套东西借给你。我俩的身材差不多，只要把族徽遮住就可以。虽然不算什么顶尖的货色，但总比穿校服强些。”
索尔杰看着这套能值普通人家三年收入的装备，颤抖着用手接过了，轻轻地对罗伯特道：“请转告罗塞尔侯爵，等我有了自己的领地，一定回赠一套双倍价格的给他！”
“不要再提报答二字，索尔杰。父亲听到你的事情后对你很钦佩，我也是一直将你当作罗塞尔家族编外成员的。”
“或许怜悯比钦佩这个词更恰当。”索尔杰在心里想，但他还是感激地向罗伯特鞠了一躬。“无论如何，请代我向罗塞尔侯爵转达一个仆人的敬意！”说完他转身离开，轻松的脚步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欢快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