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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故人

顺着顾瑂的目光,唐楷眯起眼睛,看到穆择腰带上露出一个金黄色的花瓣,他将它取出放在手上仔细查看。

那是一只梅花样的珠花。婴儿手掌大小,金灿灿的五朵花瓣雕工细致,每一瓣的纹路都刻得清晰。花心是众星拱月的样式,几枚小金珠围绕着一颗大珠。那大珠是金银交融而成,金珠为底银丝毫无规律搅缠其上,很像海外传来的名贵搅胎釉瓷器,颇有特色。

唐楷忽然心念一动,猛抬头看向顾瑂。

不出所料,顾瑂正目不错珠盯着他手里的金花,眉头紧皱,眼神发怔。

唐楷立即掌心一拢,阻住了顾瑂的视线,将珠花交给身边的吏人:“这是证物,先收好。”

“等一下……”顾瑂急忙道。

“瑂姐,这是证物,与你无关。”唐楷严肃地打断了她,格外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顾瑂自然不傻,不再做声。

这时,一名吏人带着翰林府的管家走了过来,那管家手中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刑曹,方才我们对照出入府名册询问在场宾客及家仆,发现一处对不上。”吏人汇报道。

“详细讲。”唐楷道。

“是,名册上记载的所有宾客吏人都在府上,”吏人答道,“但是,不止一人说,当时亭中另有一人。那人不喜交涉,只靠着亭柱饮酒,与众人格格不入,无人知晓他是谁,只当是翰林的客人。他并不在名册上面,现在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顾瑂想起了假山前的“错觉”。

“他当时站在哪里?”她忙问道。

翰林府的管家不知这女人从哪来的,见她问话刑曹也没阻拦,便老实答道:“听宾客们说,大概就是靠着这个柱子吧。”管家指了指亭子最后面的一根亭柱,那亭柱正在一片阴影中,很不显眼。

顾瑂吸了吸鼻子,全神贯注于她所需要的那种气味,马上自亭中纷杂的气味中抽出了一缕冷冽。那气味尖锐细窄,甚至有一点金属的腥气,像吹雪的罡风,更像一柄银光闪闪的利刃……

“宋楫!”顾瑂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当众失态喊出这个名字。

陈玉吾一脸愕然。他当然知道这个宋楫是什么人,但这已经过去四年了,小二姐为什么要提到他?

“宋楫是谁?”唐楷不明所以。顾瑂还在愣神没有回答。他也未深究,吩咐吏人道:“翰林府附近增派人手,搜寻这个失踪的客人,务必把他找出来。”

“不必了。”

此时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凭空落在亭边的空地上。

京衙吏人们反应迅速,立刻抽出手中兵刃将那蓝衣男子团团围住。那男子抱臂而立,不为所动,一双鹰隼般明亮的眼睛只盯着顾瑂。

顾瑂也看着他。

他没有太大的变化,强壮了一些,黑了一些,棱角分明的脸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稚气。他还是很好看,她心底长出来的那种好看:英挺俊朗,多一分流于粗俗,少一分失于文弱。最好看是黑白分明一双眼,眸光流转着恰到好处的风流,多一分难免轻薄,少一分稍显刻板。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她始终迷恋这张脸。

在顾瑂与这人四目相对的奇怪氛围里,唐楷左看看右看看,嘴唇不爽地抿成直线,腹诽道:这人是谁?瑂姐为什么那种眼神看他?

“咳咳。”陈玉吾第一个试图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让大家重新“关心”尸骨未寒的穆择侍卫:“宋官人,多年不见了,你是来……”他本想说找顾瑂,但觉得有些不合适,咽了回去。

宋楫回过神来,向陈玉吾颔首道:“陈叔。”

“他是什么人?”唐楷不悦地问顾瑂。

宋楫听到了,语带戏谑,自行答道:“是亭柱边站着的那个人,你要找的人。”

唐楷瞪着他,觉得这个人每根头发丝都长在自己的逆鳞上,冷冷道:“那我可得好好审一审。抓回去。”

雷大力闻言,立刻拿着绳子冲到宋楫身前,谁知宋楫用力一拽,他不及反应被带了一个跟头,径直趴在了他的脚下摔了个狗啃泥,忍不住“哎哟”连声。

唐楷怒道:“你什么意思?要抗命拒捕不成?”

围着宋楫的吏人们将刀又向前送了几分,夜幕中一片寒光凛凛。

宋楫毫不在意,抬起两指弹了一下正对着他的那个吏人的手中刀。受到冲击的刀刃正好撞在旁边人的刀刃上,两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不自主俱退了一步,仿佛毕恭毕敬给他让出一个通道。

是威慑。

他是什么人,有胆量在京衙面前炫耀力量?

唐楷脸有些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楫仍旧一动未动,笑道:“我有两句话想单独跟你说,不会害你的,让他们撤下去吧,不要弄这么大的阵仗。”

唐楷绷着脸挥手撤下了吏人。他想,以宋楫展露的身手,他在这花园里可以为所欲为,阻拦也是徒劳,不如顺了他的意,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宋楫走到唐楷面前,唐楷一步未退:“说吧。”

宋楫没开口,撩开下襟一角,露出腰上挂着的白玉佩。

无一丝杂质的白玉,阴刻一丛风中摇摆的芦苇,因长时间佩戴浸染人气,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唐楷登时瞪大了眼睛。

宋楫看到他吃惊的模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亭里宴饮的人没一个知道,你竟认识,看来京衙对你很看重。也好,省得我再解释。不过你既认得就该知道,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我的事,你什么都不能问。”

唐楷侧身避开一步,眉头紧皱盯着宋楫。在沚国,有些人杀人不必偿命,宋楫正是这一类。而这样的人是地狱的修罗,是无人性的恶魔,最令人不齿。

他压住满心唾弃,从喉咙底下挤出声音:“那你不如给句痛快话,人要是你杀的,我就叫大家回去睡觉了。”

宋楫笑道:“我若是凶手怎么会回来?不过我既回来了,不如帮你找一找凶手。”不等唐楷回答,宋楫便毫无尊重地掀开了穆择胸前的衣襟,仿佛躺在那里的只是某件货物。

吏人大惊,正要一拥而上,唐楷抬手制止了他们,咬牙切齿道:“让他查。”

宋楫蹲在尸体旁观察时,有吏人向唐楷简略说了现场的其他发现:

假山前的那些灯笼是做过处理的,蜡烛里的灯芯不完整,只有上面一小截,不及演出结束就会自然熄灭。当亭外的烛火一齐烧完时,凶手立刻熄灭亭中仅有的灯笼,趁众人惊慌失措时乱中行凶。而且仵作已经检查过尸身,穆择确实死在戌时三刻左右。

不多时,宋楫站起身道:“我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凶器是个普通的铁质刀片,半指宽,一指长,不锋利,即使被发现大概也只会被当作日常工具,用于切绳子之类的。凶手是站在死者身后不远处,以飞刀的手法将刀片推入死者身体,穿心而过,切断了心脉,瞬间毙命,大量鲜血自伤口涌出。这种凶器是不能回收的,必定还在现场,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他眯起那双明亮的眼睛环顾四周,半晌,指向不远处的草丛:“多半落到了那边。”

“我们早搜过了,什么都没有!”吏人没好气道。

“那就再找得仔细点。”宋楫理所当然下令。

“好,找。”唐楷忍着怒火。他不愿意和宋楫共处亭中,气鼓鼓抢过一个灯笼跟着吏人一起进草丛搜寻。

“看我做什么?”宋楫的眼睛盯着唐楷等人在草丛中的身影,话却是对他身后的顾瑂说的。

“你为什么回来。”她问。

“不是你叫我?”他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说。

“我不知道,”他打断了她,“我已经忘了。”

顾瑂心像被钝器砸了一下,闷疼。

“找到了!”草丛中传来一名吏人的高喊,正是家里养了大黄狗的雷大力。他手中举一块亮闪闪的银色东西。

“站在那儿别动!”宋楫立刻喊道。

雷大力果然不敢动,连张嘴的姿势都保持着。

宋楫站在亭中,暗自忖度凶手站在哪里,该以怎样的力度,才能使得凶器落到目前的位置……

“在这儿,”宋楫向后挪了几步,“案发时,凶手站在这里,也就是死者背后一尺左右距离。”

宋楫继续道:“我在亭中,凶手不可能从天而降。按顾瑂所说,灯灭之时血腥味即起,凶手很难从其他席位跑过来而不被发现,大概他本来就站在这附近。”

唐楷走回亭中,思索道:“这是主位,王翰林与伺候宴席的仆人都在这里。”说着,他看向翰林府的管家:“再说假山前的灯笼,凶手能如此布置,必然能接触到演出的筹备。”

管家被众人目光炙着,连忙分辩:“刑曹,这不可能!能在亭中伺候的都是做细活计的婢女小厮,各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有灭灯杀人还不被察觉的本事!而且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我熟悉得很,绝无可能有人乔装改扮混入其中。”

管家说得斩钉截铁,倒让唐楷一时无话。

这时,草丛中传来一个拘谨的声音:“我,我能动了吗?”

众人循声看去,雷大力依旧举着凶器,张着大嘴一动不动。

宋楫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人真是老实得可爱,老实得丢人。唐楷自觉又一次在唐楷面前失了面子,烦躁地摆摆手:“把凶器带过来。”

雷大力一溜小跑捧着凶器来到亭中。

宋楫接过凶器,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一枚手指大小的普通刀片,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道:“能将这东西穿胸而过,没有十几年的功力做不到。那些倒酒伺宴的家仆大多靠近过我,从他们的气息我就知道,确实不像。”

“说凶手站在这里的是你,说不可能有人从天而降的是你,说他们都不是凶手的又是你,你能不能靠点谱?”唐楷生气了。

宋楫没有理他,试图回忆当时亭中状况。可说来惭愧,当时他心思本不在宴上,此时能回忆起的只剩假山前的顾瑂。

亭中陷入一阵沉默,几乎能听到几人脑海中千万条思绪凝滞的摩擦声。

自觉岁数已大不宜动脑的陈玉吾很快放弃,在轻柔的夜风中赏起景来。

此时已到丑时,正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这座小亭正对假山,视野开阔,一弯冷清清弦月挂在假山斜上方,那一串灯笼虽散落在地,却仍可以想象出王翰林精心设计的情景确有幽玄美妙之处。

“王翰林视风雅为华服,用以装点自身,对悲曲不见得有真心。但不能不认,他确实识得何为美,懂得如何美。”陈玉吾不由感慨道。

“陈叔,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演出的吗?”顾瑂忽然道。

“你到这里时天色已沉。全暗下来,我们便开始演了,约莫亥时吧。”

“现在月亮才挂到假山上方不高,说明我们演出时,月亮还没有从假山后露出。据说这王翰林对演出效果向来苛刻,当时管家还特意嘱咐我说倘若今天阴云,翰林宁愿取消也不会将就,怎么会匆忙开始?这太奇怪了。”顾瑂皱眉道。

“王翰林正是离穆择最近的人……”唐楷突然道,宋楫既说凶手在主位,怎能忘了主人!

“他、他疯了?”陈玉吾难以置信,声音都抖了。

这设想太大胆,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

“不知道,去问问。”宋楫当机立断,向主楼走去。

王翰林卧房门首灯火通明,王家仆从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凶案。他们恐惧、惶惑又带着点不可名状的兴奋。平静无波的人生忽然掀起巨大波澜,这样的刺激让深夜中的每个人都分外清醒。

急匆匆赶来的四个人像一石投水惊起鸭群,把他们吓了一跳。

负责看守的吏人见到唐楷十分惊讶:“刑曹,这些人是?”

唐楷没理他,审慎的目光打量那些仆从,最后重新落在随他而来的管家身上:“你们所有人都在门外,谁在里面伺候?”

管家战战兢兢道:“翰林醒来忽然大发雷霆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凶案对他刺激太大,神智有些……”

唐楷心中一悸,不等他说完一脚踹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惊呆了。

卧房内有两个王翰林。一人神色颓靡,坐在地上体似筛糠,靠着桌边几乎立不直腰。另一个箕坐床上,左手拄着柄长剑,举止放荡不羁,精光四射的眼中满是嘲讽的冷意。

床上的“王翰林”向门外扫了一眼:“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懂了。

床上的王翰林就是凶手,主演了一出掉包计。

他早得知王翰林要宴请穆择的消息,混入翰林府。趁翰林离席之时囚禁了真翰林,化妆后重入雅集,便如宋楫推测的那般,利用深夜赏曲的天时地利杀死了穆择。

唐楷话不多说,示意吏人抓捕。

吏人和仆从们一拥而上,可没走两步又如被施了咒法,不约而同止住了步。

一柄长剑架在真翰林脖子上。

那人嘿嘿一笑:“怎么都不动了?一天晚上死两个高官不是挺有趣。”他拽起王翰林,迈开步,大摇大摆向外走。

众人投鼠忌器,一时竟做不出反应,无数双眼睛只盯着唐楷。

唐楷不能不关心王翰林的死活,只好挥手让路:“我放了你,不要伤人。”

“刑曹,放走了凶手,司理来时……”吏人忍不住出声。

“闭嘴,翰林的命重要还是抓人重要。”唐楷咬牙道,额上青筋都在突突跳。

那人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唐楷的肩:“京衙中少有你这么勤奋的官吏,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等天亮再来,年少有为啊,就是可惜埋没在粪坑里。”

唐楷面色不改,可离近了能听到他强压怒火,喘着粗气。

那人挟持王翰林旁若无人到了后院。他的头脑很是清醒,越是开阔之处越不怕人多,一旦被围,他更有机会脱身。

唐楷与众人一路跟在他后面不远处,倒像为他送行,场面颇有些滑稽。

凶手在矮墙旁住了步,笑道:“众位官人不必如此依依不舍,我们就此别过吧。”

“本官迟早亲手将你抓回来。”唐楷恨恨道。

那人哈哈一笑:“放心、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天下可杀之人实在太多了。”说着,手一松准备把王翰林推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直奔他的面门,抓向他的双眼。

谁知那凶手早有防备,侧头避过的同时顺势一剑穿进王翰林的肩膀。受伤的老人向前踉跄两步被凶手抓回,如丢破布袋一般砸向宋楫身上。这让赶来抓人的宋楫躲也不是,攻也不能,就这犹豫的一瞬,那人轻灵翻过矮墙消失在夜色中。

唐楷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刻指挥吏人去追。

“翰林受了伤,先救人吧。”宋楫将王翰林交给王家仆从,“京中有这样身手的人不会太多,很快就能找到。”

唐楷不甘心地长叹一口气。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宋楫:“顾瑂呢?”

那人跳出翰林府矮墙后并没有直接逃跑,而是趁夜色隐蔽了起来,等吏人们分散到各条街巷搜索时才从容走了出来。

他在昏黑的小路中穿梭,如疾行的猎豹,敏锐迅捷又带着令人胆寒的攻击性。

待到终于暂时远离了吏人搜索范围后,他猛然停下了脚步,冷笑道:“想不到你的脚程还挺快。”他回头,看到的是头发散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追来的顾瑂。

顾瑂弯着腰倒气,觉得自己一开口就能把心呕出来。

她还没调整好足以说话的气力,下巴猛然被那人捏了起来。

“王翰林”的脸上一双犀利的、属于少年人的眸子,看着十分诡异:“你也是唐楷设计的关卡?这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顾瑂想摇头却动弹不得,喘息道:“我不是来抓你的,我也抓不住你。我只想知道珠花……珠花是不是你留下的?”

那人眯起眼睛:“珠花怎么了?”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珠花?你是谁?”顾瑂迫不及待问。

“你家的?”那人神色一变,眸中透出了某种复杂神色,紧紧盯着顾瑂,似乎要穿透她的皮囊,直看到魂魄里去。

忽然他眸光一闪,甩开顾瑂跃上墙头。

顾瑂猝不及防向后跌倒,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

冽香萦鼻,她不必回头也知道谁来了。

“你怎么敢一个人追他!”宋楫眉头紧皱,开口第一句话是严厉的责备。他的心现在还慌得要命。他不敢想象她和凶手狭路相逢的情景。他在黢黑的小道中穿梭,内衫都湿透,贴在身上连血都冰凉了。

那人蹲在墙头上,仿佛一只深夜里捕食的兽,盯着宋楫:“你很厉害,在亭中我就注意到了。刚才跟着我的人群中没有你,我就知道唐楷那小子心黑另有后招。不过单打独斗你是打不过我的,而且现在这女人在这里,你不想让她和王翰林一样吧?”

他没有立刻逃走,反而选择与宋楫谈判,不是他多有勇气,原因恰恰相反且有些尴尬:他累了。毕竟刚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他没有信心真能从宋楫手下逃脱,不如铤而走险,拖延时间恢复体力。

宋楫一心找回顾瑂。现在见顾瑂无恙也没兴趣在这凶手身上费事,他无所谓地一摊手:“我是来找她的,你想跑就跑吧。”

那人本以为宋楫也是京衙的人,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立刻拱拱手,转身翻墙而过。

“等等!”顾瑂还要追,被恼火的宋楫一把拽住她:“别闹。”

顾瑂不甘心喊道:“你到底是谁?”

夜沉寂了一会。

不知何处传来一句渐远的回答:“那珠花很好看,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绮窗梅,你觉得如何?”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君自,故乡来。

顾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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