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夏采薇
夏语冰眉头一蹙,偷偷看了老父亲一眼,生怕老父亲无端生起气来。眼见夏采薇不言不语,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夏采薇听他说得狂妄,不由得心头一怒,但他乃是超卓人物,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话有何问题?”
杨戢朗声道:“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所谓‘无仁’,其实是有‘大仁’,因为在更高层面,公平才是宇宙天地自强不息的规律,在自然规律下自然而然,才是符合人类的根本利益的,才是‘大仁’。”
夏采薇微微点头,想是对这回答,虽是不甚满意,却也勉强同意吧。
夏语冰神色一松,也随即放下心来。
杨戢见夏采薇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拱手道:“在下随口胡说,有什不对处,还请夏掌门见谅,若无其他事情,在下告退。”随即便欲站起身来。
夏语冰见他要走,不由吃了一惊,夏采薇抬头道:“慢来!”
杨戢一愣道:“夏掌门还有话说。”
夏采薇点头道:“贤侄且慢,老夫再请教一字。”边说边又在地上写出一字来。
杨戢探头一看,此番却是一个‘智’字,沉吟了一下,才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者,民斯为下矣.“智,烛也”,一语点明,智是要凭借自己的智慧指引他人前进的方向。”
此话尽出儒家经典,夏采薇不由听得满面笑意,如沐春风,暗笑道:“虽说仁者回答得词不达意,这智倒是不错。”含笑道:“孺子可教也,且不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智者不惑矣!”
哪知杨戢却是摇了摇头道:“谬哉!缪哉!此只是小智,而非大智乎?”
夏采薇脸色一变,忍着怒气道:“你何谓大智?”
杨戢笑道:“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
夏采薇冷哼一声道:“又是这隐而不出的老庄。”
杨戢摇头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智,知日,知太阳也。明万物阴阳之本,知万物阴阳之变化,可知智与道家实是关系匪浅。而道家也非是一味隐而不出,有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道家也是积极入世的。”杨戢正说得兴致勃勃,偷眼见夏采薇不知何故,颜色越来越难看,似是对道家颇为厌恶,不由吓了一跳,急忙住了口,干笑两声道:“在下无知无识,言语冲撞之处,还请夏掌门莫怪。”
夏采薇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夫也不想与你逞这口舌之利,既是有缘,还请再解一字。”也不待杨戢答应已否,伸手便在地上写出一字来。
杨戢微微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此番又是一个‘勇’字,心想:“仁、智、勇,这是儒家的三达德了,这夏采薇倒是对儒家颇为推崇。”想了想,方想说话,忽见夏语冰在旁暗使眼色,不由心中一动,作揖道:“却不知夏掌门如何看待这字?”
夏语冰见他会意,不由轻轻一笑。这一笑,顿如牡丹花开,风采照人。
饶是杨戢至诚君子,亦是被她艳光所摄,心如鹿撞。
夏采薇见他忽起谦恭之意,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你既执晚辈之礼,老夫也便说上几句。”
杨戢暗自笑道:“这夏掌门倒当真不客气,且听他说出什么话来。”
只听夏采薇微微咳嗽两声道:“勇,从甬从力。力及所至,生命勃发甬甬然也。勇者,气也。气之所至。力亦至焉。心之所至。气乃至焉。既要言勇,则必要言义。”
“义!”杨戢暗自吃了一惊,方才知夏采薇非是寻常人物,忙道:“敢问夏掌门,义从何来?”
夏采薇颔首道:“义者,人字出头,加一点。在别人有难时出手出头,能舍,帮人一把,即为义。君子义为上,君子有用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杨戢原本也读过,但此刻听闻夏采薇亲口说来,不知怎么得,竟觉气势非凡,隐隐间,竟有些震耳发聩的意思,念及当年剑冢说‘道’,心中竟隐隐有悟。
夏采薇见他满脸神光,似有所误,亦是暗暗点了点头,正想说上几句,忽见杨戢腰间长剑,不由微微‘咦’了一声道:“可否借剑一观?”
杨戢心头疑惑,不知夏采薇打什么主意,但见他目光清奇,自带气势,绝非心机狡诈之辈,遂将青莲剑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夏采薇将剑接过,轻抚剑身,颔首道:“想不到林秀竟会将青莲剑传给了你。”
杨戢眉头一皱,听夏采薇这话,似是识得林秀,有心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不语。
夏采薇凝视着手中的青莲剑,悠悠道:“青莲剑长三尺三分三寸,当年随林秀游历天下,败尽天下名锋,南林北卫,一时无两,只可惜-----”说到此处,竟是轻轻叹了口气。
杨戢见他面露神伤,似是对当年之事知之甚详,忍不住道:“晚辈很少听闻当年旧事,前辈可否多说一些?”
夏采薇疑惑道:“林秀传道于你,竟没跟你说过当年之事。”
杨戢摇了摇头,如实道:“当年林叔叔与徐冥一战后,已来不及说这些事。”
夏采薇有些迟疑,林秀不说这些事,只怕是不想杨戢背负这些旧事吧。眼见杨戢神态真切,满脸希冀之色,望着手中的青莲剑,登时叹了口气道:“你可知赤松为何从来不收徒?”
杨戢心头一凛,明白这里面必有极大的变故,想起林秀与卫子衿的交集,暗暗猜测道:“难道竟与卫叔叔有关?”念及于此,心中都不由怦怦乱跳起来。试着问道:“莫非与林叔叔有关?”
夏采薇轻轻叹了口气,脸色一下黯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林秀十岁拜入青丘赤松门下,二十岁练成青莲剑影,名动天下,可惜,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不待杨戢相询,他又接着道:“北邙山鬼派,一殿秦广王,卫子衿!”
“卫子衿!”三字一出,杨戢脸色顿时一片惨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语冰亦是大吃一惊,南林北卫,这一正一邪,势不两立的南北双皇,竟然会有交集,慌问其故。
夏采薇沉吟了一下,才道:“当年卫子衿身份泄露,藏剑山庄血战,剑试天下,天下皆惊,一时风头无量,能与之一战者,除开四大宗师之外,唯有与之齐名的青莲剑影林秀。”他怀想往事,轻轻拍了拍手掌道:“四大宗师关系重大,互相制衡,轻易不肯出手,无奈之下,赤松唯有派林秀下山,擒杀卫子衿,谁知-----。”说到此处,他似是有些碍难,一下便住了口。
夏语冰正听到精彩处,一见夏采薇住口,情不自禁的问道:“后来怎么样?”
夏采薇看了杨戢一眼,叹了口气,才道:“谁知林秀与卫子衿竟是旧识,林秀不仅没有擒住卫子衿,反而救了重伤之下的卫子衿。”
夏语冰赫然一惊,‘啊’地一声。
正邪不两立,彼此交集已是滔天大罪,何况其他!
夏采薇轻轻一叹:“卫子衿走脱,天下英雄震怒,齐聚青丘,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林秀竟是坦然承认,天下英雄哗然,意要当场处死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