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来人未来得及开口, 方才出手的那人已再次攻了过来。他出手非常迅速,双手掌寒气逼人,直攻对方的胸腹。
谁知临到身前, 那掌风一收, 右腿先于手掌而出, 扫向对方双腿。谁都可以瞧得出,来人虽一手刀法了得,可是腿有残疾, 应是行动不便,攻下盘更易成功。
可是有时候,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已。来人似乎早预料到对方的想法,唇角轻嘲,原本看上去有些空荡的裤管轻轻抬起,猛地朝对方腿上扎去。
阿眉长长舒了口气,她虽知道对方这些年在慢慢摸索如何将假肢做得更灵活,可始终担心他与人动手时颇为不便。如今见他刀光如霞, 人影如梭, 不由眼中欣慰之意大盛,越发衬得她娇艳动人。
杨逍瞧着场中那气势逼人的青年,再瞧阿眉关切注释着对方的目光, 心中一沉,只觉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定要好好瞧个清楚,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竟然让这丫头如此关心。细看之下,杨逍也不由得吃了惊。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武功之奇异,身手之灵活, 心计之深,都实属罕见。
他腿脚虽已算灵活,可是较之常人是有些区别。可是他却能将对方每步都算得清楚明白,叫那人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他的陷阱中,再难寸进。
不过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停了手。眼神阴鸷地望着那断腿之人,忌惮地道:“你到底是谁?”
这话几乎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没人会相信这般武功的人物,在江湖上会没有姓名。可偏偏,他说出的名字,在场江湖人士都闻所未闻。
“苏梦枕……是谁?”
“你听说过吗?”“没有!”
“莫非是哪个隐秘门派的高徒?”
众人窃窃私语,讨论着苏梦枕的身份。他自己却像是没听见般,走到阿眉面前,将她打量一番后,淡淡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方才他若是动作再快一些,我也救不了你。”
阿眉脸上的笑淡了些,嘴角轻抿,良久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见她如此,苏梦枕别过头不让自己再看,只轻叹了声道:“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护着谁,我……和蒙大叔都是会死的,只有你自己强大能让他真正安心。”
说完,他看了眼刚和自己动手那人,清浅笑道:“阁下同伴既然在场,却为何不见他们出手相助于你。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何该让众人见见他们的面目才是。”
说着,他锐利的目光朝众人扫去,哪怕空闻空性那般人物,也被他瞧得心头一跳,更别说那本就心中有鬼的人。
果不其然,丐帮崆峒巨鲸海沙四派中都有人正悄悄往后退。苏梦枕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几人望去。
看之下,这四派中人无不惊讶地发现,那几个有所动作的人,根本是个陌生面孔。刚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看场上比试,根本没有多注意身边是谁,此时被人点醒,顿时后怕地倒退两步。
那几人被瞧破身份,立马转身便往山下去。行动间还抓了身边几个弟子往追来的人掷去。这五人身法武功都属上乘,又哪是那些普通弟子拦得住的。
眼见几人已奔出数丈,阿眉不禁想出手拦下,却被苏梦枕阻止了。他瞧了武当派众人一眼,道:“放心吧,有人……咳咳……”
他方才忍了许久的咳嗽终于是再也压不住,右手握拳挡在唇边,声接声地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杨逍忍不住皱了眉,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看得出,这人该是病入膏肓了,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比不上个将死之人来得要。
场中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因为武当派终于出手了。宋远桥同殷梨亭拦住了右侧两人,莫声谷同张松溪拦住左侧那人,俞莲舟是七侠中武功最好之人,独自对付中间那个。
而那会使一双寒掌的鹤笔翁,则是被位满头鹤发,面色平和的看着拦住。那老者身边依偎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是不知何时跑走的宋青书。
他方才见场中形式不对,心中担忧,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溜回武当,到张三丰闭关的门前将所有事说了遍。他知父亲和师叔们不想打扰太师父闭关,可他也不想让自家爹爹受伤,就算父亲最后责罚他,他也是会这般做。
张三丰看着自己那多年未见的五徒弟,心中激动不已,眼中也泛起泪花。只是他知道此刻自己需对付眼前这人,并不适合叙旧,便抚须叹道:“玄冥二老也曾威名远播,没想到今日再见,阁下竟已是成了别人身边的奴仆。”
像鹤笔翁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本就不屑同人联手。除非情况特殊,逼不得已——比如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财帛动人心,哪怕是这样的高手也在所难免。
见张三丰出关,苏梦枕轻咳道:“阿眉,我们该走了……之后的事让他们去处理吧。”
阿眉迟疑道:“可蒙古鞑子的阴谋……”
苏梦枕瞧了那几人一眼,浅浅笑道:“他们不过是蜈蚣的手脚,你要报仇,该对付的是他们的头脑。”
说罢,两人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武当派和那些神秘人身上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同离开的,有直关注他二人的杨逍。
山下苏梦枕安排的马车早已待多时,阿眉上了车,四处瞧了许久,问道:“你这些都是哪里弄来的?”
苏梦枕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人送的。”
阿眉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来瞧着他,道:“你找到你的朋友了?”这么多年,苏梦枕从来不提过去,阿眉便也不问,此时听他这般说,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联系上了曾经的朋友。
想起自己过去身边那些人,背叛的,忠心的,摇摆不定的,苏梦枕微微愣神,好半晌回答道:“是新朋友,过去的朋友……大概是见不到了。”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戳中他的痛处,阿眉闭了嘴。待窗外天色已彻底黑下来,阿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梦枕睁开眼,瞧着她道:“这句话,你在上车前就该问。永远不要让别人左右你的人生,哪怕这个你非常信任。”
“苏梦枕!”阿眉很连名带姓的叫他,她总喜欢玩笑般地称他为苏公子。旦她叫了他全名,就意味着,她生气了。
果然,那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正怒视着他,不待他反应过来,阿眉便接着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人可以信,什么人不能信。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能不能不要总像交代遗言样的时时刻刻不忘提醒我。”
苏梦枕语塞,身子微微后仰,见她始终望着自己,轻轻叹,道:“抱歉,是我太急了。”他总担心自己哪一天死去后,她一个人在江湖上会受骗受欺负。
于是,便恨不得将自己身的本事都传给她,希望她能成为另一个苏梦枕,不败的苏梦枕。可看着她忽然柔软下来的神色,他心头一松,隐隐觉得……成为苏梦枕也未必是件好事。
因为苏梦枕……从来不是个快乐的人。
马车路往大都方向去了,阿眉拧眉问道:“我们来这做什么?”
苏梦枕瞧了眼城门口凶神恶煞的元兵,目光复杂莫辨。他曾经心守护的土地,终是被外族所占。那些勾心斗角,权利倾轧终是化作焦土……
收回心思,他耐心地给阿眉讲解道:“那些围在汝阳王身边的高手,大多是有所求。个蒙古王爷,你觉得他们想求的是什么?”
“功名利禄,宝马香车,绝色美人。”阿眉想起从前见过的那些人,不假思索地道。苏梦枕笑着点点头,算是满意她的回答。
阿眉福至心灵,忽然道:“你是想让汝阳王彻底失去这些东西,从而瓦解他的势力。那要如何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出昆仑山后,即便我不特意打听,也听闻了他不功绩。如今皇帝正直壮年,虽无心于社稷,却也觉不允许别人觊觎自己的皇位。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嫌隙。”
苏梦枕握着红袖刀刀柄,轻轻抚摸着,好像回到了当初在金风细雨楼中布置时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陡然间,阿眉觉得此时的苏梦枕有些陌生。是他从不提及,又无法抹去的过去所造就的她所不了解的苏梦枕。
转念间,阿眉也释怀了。
谁都有不愿让人知晓的面,她又何尝不是。想起曾经的自己,再看看此时,其中变化也不可谓不大。
想通这些,阿眉忍不住舒展眉头,温柔笑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将他们君臣中间的这条缝越扯越大,是吗?”
苏梦枕掀开车帘,笑着道:“不,我们现在应该先请外面那位朋友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