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刺探(上)
屈吴山为祁连山东麓余脉,西北往东南走向,横亘在会州与西安州之间。屈吴山山间通道连接两州,西端怀戎堡、东端通会堡共同扼守通道,两堡相距不足六十里。
王璞带着从人出了东门,二虎自觉做起向导。王璞一面观看两面山势,一面询问一些地理问题。
“都头,北面山中是有些小道可以潜越过境,只是林木遮挡山道难寻,除了些本地猎户行走外,大军很难通行,辎重更没法携带。”
这个说法符合王璞的认识,哪有这么多飞鸟难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险隘,古人两军对垒崇尚未虑胜先虑败,像邓艾那样偷渡阴平一举建功的总归是少数。
离开堡城十余里便进入了一片宽阔的山间谷地,让人有别有洞天的感觉。一行人为求稳妥马速不快,眼光一直在两山间来回扫过。谷地东西延伸不到二十里后山势收紧,山道两侧层峦叠嶂,险峰缓坡处处,山间林木遍布,风光秀美,岩壑间清泉流水,甘淳甜润,一股股汇聚成小溪。
“都头,前方四五里外有一条山涧,俺们猎户都管它叫清泉涧,那里野物极多,有时还会遇上黑熊,俺幼时随大兄去过。清泉涧往前十余里就是通会堡了。”
“就在那里暂歇!”
拐过两处山道,前方已有山泉坠地的响声传来,循着声音往前望去,一道白练顺着崖壁溅落山涧,山涧附近有一群秃顶的男人正在忙活,似乎在扎营。
两方在互相交错的目光中都愣了一瞬,有人反应过来,是西夏的探子!
“宰了他们!”
“走!”
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王璞见左右还在犹豫,再次大喝一声:“走!”调转马头打马就走。
对面的西夏人有五六十人,山道也就百多步宽,双方搅在一起必然是要决出个生死,王璞却没有硬拼一场的打算。
看到宋人逃窜,西夏骑兵更是来了精神,跨上战马拼命打马猛追不休,一口气追出十余里,眼见实在撵不上才恨恨地转身离去。
往前再跑了一段王璞勒马停了下来,一众手下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疑惑,似乎王璞这一举动与他的传闻有些不符,不该是一股作气冲上去大杀一场吗?
王璞没有理会旁人的不解,牵着马就往林中走去。人数上的优劣一目了然,他一个刚会骑马几个月的生手,又不是张翼德那样大吼一声震断肝肠的猛人,何必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自己可不是一根筋的蠢货,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宣之于口,领导的权威还是要自觉维护的。
“我们出来的目的是刺探军情,不是急吼吼跟人拼命,要想收拾那些人手段多的很,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但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对他服从,也只能各自压下心中的猜测。
在林中吃了些干粮,又给马匹喂了食水,坐等到快天黑的时候王璞终于起身,“把马留在此地,带上家伙跟我走!”
低声吩咐了一句带头就走,手下也明白过来,这是要搞事了,连忙兴冲冲跟上。他们沿着山边密林跋涉前行,在天光黯淡后慢慢接近了那处山涧,而后拐头上山远远避开目标,最终在西夏哨探营地的后侧山腰处潜伏了下来。
举目望去,却见离山涧不远的空地上零星点着几个火堆,火堆旁边有人围坐取暖,也有人来回忙碌着翻烤全羊,火堆后方扎下了七顶营帐,有一顶帐篷不时有人进出,大群的马匹拴在一旁的地桩上或站或卧。
透过连绵不绝的水声,一些西夏骑兵的呼嚎怪叫不断传来,间或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泣与哀求。不用多问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有人紧握拳头骨节发出了噼啪声。王璞未作理会,干脆躺下闭目养神,凌晨过后才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段,时间还早,目前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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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慢慢升上了苍穹中央,闪烁的星星发出清冷的光辉,空地上的人群全都钻进了帐篷,只余下两组四人守在北侧和西侧的两处火堆旁值夜,另有两人走入了前方的夜色中,时断时续的女子啜泣声还在传来。
王璞两眼炯炯地望着前方,手指搭在另一只手腕上靠脉搏计数。常理来说,夜间会有人起来换岗,他想大致估测出这个时间,以便把握最好的时机。而且通常来说,深夜熟睡被人中途叫起后往往只能保持一段时间的精神,过了那一阵便会瞌睡连天,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
等待会把人逼疯,特别是不知道为何等待以及等到何时的时候。王璞觉得有数道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逡巡,想要他马上给出答案,他下意识地回头左右看了几眼,乌漆嘛黑啥也看不到,就这一打岔的功夫脉搏漏了两拍,所幸总数还没忘,差点惊出汗来。
值夜的西夏军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或坐在火堆边拨弄篝火,不时也往火堆中丢入几块柴薪,溅起的火星随着热浪向上升腾。终于有一人转身走向一处帐篷,片刻之后四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鱼贯而出,两两走向自己的哨位,而暗处隐藏的两名伏路军始终没人替换也没有出现。
王璞粗略一算,一班岗哨大概两小时,心中有数之后再度开始计数。
出来换岗的人相互之间没有太大的交谈欲望,坐在火堆边埋着脑袋暖和了一会,便起身围着营地四处晃荡,转了几圈再度回到火堆边搓手取暖,有人的脑袋低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还有一人站在溪水边爽快地完成了放水,抖了抖,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火堆旁。
燃烧的篝火慢慢黯淡下去,几顶军帐也被笼罩在了深邃的夜色中。林间响起了轻盈的夜莺鸣叫,这是提醒动手的信号,有人呼出了绵长的吐气声。
王璞把弩gong上弦置于身侧,而后手握长枪猫腰下山。山腰下到山脚百余步,山脚到西贼营帐边沿不过三、四十步,距离虽短但要格外小心。
地面上堆叠有大量的枯枝烂叶,要是不管不顾一脚踩下,发出的响声极有可能惊动敌人;休息的战马也极为敏感,经过时不能让它们感受到危险。这些事项王璞之前已有交代,随行之人也生硬地一一照做。一手扶紧树干,单脚高高抬起,脚尖轻轻伸入落叶之中,脚跟缓缓着地,画面如同视频慢放,但确实起到了效果。
来到山脚,王璞开始分配任务。两名暗哨是个麻烦,由于地势所限没人看到他们的确切位置,大约是在前方的某处林中,但本着哨探之间要保持通视的原则,应该离得不远。快速权衡之后做下决断,他和余志鹏一组,许胜舟与张傕一组负责摸明哨,罗裕负责监视两名暗哨,其余人两翼散开以弓弩监视营帐中的敌人。几个手势比划完,大家回应确认,而后开始行动。
当先五人各自蹑手蹑脚摸向自己的目标,四名岗哨无一不是兵器丢在一边,双手抱脚搭着脑袋陷入了沉睡。王璞打出动手的手势,放下长枪,右手握住匕首,猫腰下去使劲捂住一人的口鼻,顺势把头往后一带,熟练地抹了他的脖子。那人口中拼命地想要发出嘶吼,双手乱抓两脚蹬地挣扎了几下,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其余三人依样画瓢,但还是出了意外。张傕动手稍慢了些,他旁边先动手的许胜舟没能完全扼住对手,在割断脖子后对方踢翻火堆惊醒了另一名哨探,那人反应也是不慢,一个侧翻便想逃脱,张傕扑过去照着后背一刀挥下,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夜幕中格外瘆人。
“敌袭!”
帐篷中顿时就有了动作,有人大喊出声,有人翻身坐起摸索兵刃,两名暗哨也手持兵器冲出了密林,离蹲守在林边的罗裕不过十步的距离。罗裕射出了弩箭,挥舞大刀与剩下一人战成一团。
“动手!”王璞果断下达了命令。他端起弩gong对准一个黑影扣下了扳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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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仰面倒地痛呼出声,更多的羽箭对着影影绰绰的身影和已经冲出来的敌人激射而去,惨叫与嘶吼声此起彼伏。
出了营帐聚在一起的敌人越来越多,仓促之间他们还没有弄清来袭的人数和位置,有人胡乱的向外开弓,也有人手持刀枪惊惶四顾。
夜袭的真谛自然是不断地制造混乱,直致敌人崩溃。王璞没有给他们明了事态的机会,挑起尚未烧尽的柴薪便扔到了营地中央,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一张张面容,有仓皇的脸,也有狠戾的脸,但在下一刻无不成为了弓箭的目标。
其余三人会意过来,纷纷抄起一端燃烧的柴薪扔向营帐各处,硬化油布制成的帐篷被炭火灼烧很快发出了青烟,而后冒出了火苗,刚出帐篷仓促聚在一起的敌人再也站立不住四散而逃。
两人没头没脑地向王璞冲来,一人的长刀被挑飞,被赶上来的余志鹏一刀劈倒,另一人被王璞上步刺死。更多的人逃往通会堡方向,当中反应敏捷的已经砍断了缰绳,跨上马背消失在了夜色中,徒步奔跑的则被追上来的人一一放倒。
身手矫捷的二虎自觉来到了王璞身侧,不断张弓射翻前方的敌人,一枪一弓相互配合,所向披靡,一直杀进了夜幕深处。
“不要追了,回去打扫战场,准备转移!”王璞一把抹掉脸上的汗珠掉头回去,一场厮杀后汗透重衫,被冷风一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散开的人纷纷汇集过来,一路上说说笑笑余兴不减。
“都头,俺干掉了五个!”许胜舟兴奋地出声。
“西贼还是那么怂,俺还没发力,全他娘的跑了,幸好俺是练过的!”
“哈哈哈哈......”
罗裕搀扶起地上的张傕往回走。张傕腿上挨了一箭,走路扯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但口气依然强横,“真他娘的晦气,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被哪里飞来的蚊子咬了一口,不过没事,俺还能杀人!跟着都头打仗就是爽快!”
再度回到西夏营地边,有三顶帐篷已经化作灰烬,大群的马匹还在挣扎着长嘶不止。而在一个火堆旁边,并排放着两具女子的尸体,赤裸的身体被帐篷的油布盖着,面容扭曲惊恐,显然是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苦难,一旁还低头围坐着四名衣衫破烂的女子,个个如受惊的鹌鹑般缩成一团,不时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看到眼前的惨状,所有人都是愤怒异常,这些天杀的西夏贼子,竟然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王璞低叹一声,战争中吃苦受难的总少不了女人孩子,他无力为这些可怜人做得更多,只能送她们远离这里,以后如何抚平创伤生活下去,也只能靠她们自己。“把他们送回堡中安置。你们也好好看看她们的样子,咱们自己要是没有力量,身边的妻儿老小也会遭受同样的噩运!”
战事结束,剩下的便是清理战场。其余人四处收拢合用的兵器甲胄,翻捡敌人留下的资财,王璞则亲自动手给人处理伤口。
此次夜袭一共伤了两人,以兵力对比来说算得上是大胜。有一人在混战中手臂挨了一刀,刀锋划破了皮甲在手臂上开了一个口子,那人也是一脸的不在乎。张傕的伤要麻烦一些,箭头完全没入了大腿,所幸没有伤到动脉。王璞用反复烧红冷却的匕首慢慢划开伤口取出箭头,而后敷上伤药裹紧绷带,张傕痛得口中直抽冷气,但眼神依然睥睨。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他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没伤到要害,休息一月又是一条好汉”,其他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王璞四处看了一圈,此战收获还是不少,除去刀枪弓箭外,完好的铁甲有三十多套,战马驮马八、九十匹,其中又以战马居多,银钱也有一小堆,零零散散可能几百两,应该是抢掠得来。伤员和缴获都不能留在这里,他点了几人把东西送回堡中,自己则带剩下的人回到下午休整的地方暂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