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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刺探(下)

靖康元年九月二十四,通会堡在顽强守卫六日后独木难支终于陷落,堡中守军被泄愤的西夏军队屠戮一空,堡中不多的住户尽数沦为奴隶,受尽非人的虐待。

自王璞回来后,韩靖等人也对通会堡的形势有了了解,但人力有时而穷,并非是报有良好的心愿就能达成想要的结局,他们也只能每日派出哨探监视西夏军队的举动。

自西贼南侵消息传来,赵知州也只是例行行文提醒韩靖严守信地,会州自顾不暇,此种处断挑不出理,而泾原腹地各州也未传出聚兵御敌的消息,似乎沿边诸州处于被人遗忘的角落。

西夏军队占领通会堡后便驻扎下来,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走了,也没有往怀戎堡用兵的举动,这也从侧面证实了王璞对局势的猜测。西安州内其余城镇堡寨的消息也全部断绝。两堡通道已被切断,就算有心打探也是无能为力。

按照王璞的盘算,一次军事行动之后,不管行动的规模大小和最终的结果如何,及时的检讨总结都是非常必要的。无论是成功的经验还是失败的教训,都是以人命和鲜血换来的,可谓来之不易。手下的这些人以往习惯于胜了就领赏吃肉,败了就心有戚戚,胜败的缘由没人会主动去考虑。而想要这只军队能够发展壮大,想让麾下的士卒能够有所进益,就要不断灌输自己的行事方式,至少让一部分人学会思考习惯思考,带上脑子打仗,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两个队将,何铸是骑兵出身,当下正带人在两堡通道上监视西夏军队的举动,剩下的一百多号人,除去在城墙上值守的,尽数搬上凳子坐在了营房外的空地上。

空地上的气氛如同过年,随同王璞出外的那几人一遍又一遍的对人炫耀自己的表现,连同身上的刀箭伤都成了货真价实的资本。这些事情在各个伙中都已传扬过几遍,但当着全都的面夸耀还属首次,士兵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战斗细节,使得整个营地都充盈着饱满的自信和战斗热情,而人群当中就属伙长张傕的声音最大。

“......你们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啊,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俺一路追那帮贼子冲得太快,冷不丁的就挨了一箭,俺回头一瞅,身后还有不少贼人往这边跑来,当时真的是有点心慌了。但是那些个西贼就算冲过来了,也没人敢往爷爷身上招呼一刀一箭,全他娘的闷着脑袋一通瞎窜。他娘的,俺稳下心来好不容易拉开弓想要射翻两人......”

“伙长,那你到底射中没有啊?”

“射中个屁!许胜舟、罗裕紧跟在后面,老子怕手不稳误伤了自己人,这才歇了立功的心思。倒霉啊,一战下来才干翻了四个,实在是没脸见人!”

“张大脑袋,你确实是没脸见人!”罗裕那一战杀人最少,此时毫不客气地跳出来掀他老底,“一行十人,都头拢共安排四人摸哨,那是对俺们的信任,你倒好,出手就捅了篓子!”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这一八卦成功勾起了一群无聊之人的好奇心。

“罗裕!你......”光辉形象被当场破坏,张傕有些气急败坏。

“这有什么好值得遮掩的。”罗裕满脸的不在乎,“都头吩咐俺们的是抹西贼脖子,你呢,上来就给人背上一刀。虽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你好歹也要杀准了。大半夜的叫得真跟杀猪一样,好好的偷袭硬生生让你搞成了强攻,原本该是一锅烩的局面,生生跑掉十几人,这个锅你必须得背!”

背锅侠是从王璞口中传出来的时髦说法,很快就成了身边人的口头禅。

“你......”张傕涨得满脸通红,“这个锅也不该俺来背,分明是许胜舟先把人给惊醒的......”

“我说张大脑袋,”许胜舟一听不乐意了,“要不是你手脚不利索,怎会整出这档子破事!”

“你们两个鸟厮......”张傕看看许胜舟又看看罗裕,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们这是狼狈为奸!俺的功劳都头自然记得!”

“扯什么都头,你连都头杀的零头都赶不上!”

“哪那么多废话,打一架吧,手底下见真章!”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是啊是啊,把场子让出来。”

北城空地上熙熙攘攘气氛热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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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王璞一都人马,裘震的人也有不少围了过来。这些时日外面气氛紧张,堡中也暂时停下了部分训练项目,士卒也就多了一些空闲。

衙门之中,韩靖又是急得来回转圈,无他,逃民实在太多,吃喝拉撒都得操心,各种琐事一大堆,听见隐隐传来的喧闹,心中有些烦闷,“去看看,外面又出了何事?”

亲随片刻之间就回转,其实他只是走到北城的门口,便从岗哨处得知了消息。“王都头召集麾下开会,说是什么......”亲随有些挠头,“嗯,复盘总结大会。”

这下轮到韩靖一头雾水,心中感叹王兄弟就是爱折腾,尽搞些大家没见过的新花样,要是实在闲得慌,还不如过来帮忙处理一下逃民的事情。

韩靖拔腿就走,亲随紧紧跟上。

韩靖停下瞪了他一眼,“你就留在此处!”而后悄悄看了一眼正在里间低头忙碌的贾秀才,压低声音说道:“再有人找来你就把人引到贾都头那里,要是他问起来就说俺巡城去了。明白了吗?”

“闹什么闹,不知道今天是干什么吗?”队将王世鹏从王璞房中走了出来维持秩序,“今天谁值班,人都到齐了吗?”

“报告队将,今日四人外出哨探,二十人城上警戒,应到实到一百一十一人。”显然没把王璞当人看。

王世鹏见状去叫王璞,而后王璞拎着一块木板,他举着一个架子,两人一前一后赶来,场面顿时肃静下来。

王璞正要说话,却见韩靖大步走了进来,迈出两步想上去招呼一下,韩靖干脆地摆摆手,然后走到看热闹的裘震身边,王世鹏连忙找人搬来几个木凳。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也没有别的事。前段时间咱们跟西夏人碰了两次,情况还不错,虽然对大局起不到太大影响,但也算是给他们捣了乱,让人不要小瞧了咱们。当然,打了胜仗也不要目中无人,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从我个人来看,行动中还是有不少问题。今天就一起复个盘,好的坏的都拿出来说一说,让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争取打一仗要有一仗的进步。”

王璞把木板放在架子上,这下众人都看清楚了他准备的是什么。

木板一面被弄成了白色,上面用炭笔勾勒出了战场的态势,伏击点的位置,敌人营地的位置与布局,哨探的位置,还有两面的山势。等众人对战场环境有了了解,他再一一讲起当晚战事的经过,重点放在了所作决策与原因分析上,为什么伏击位置会选在这里,原来出击的时机也有这么多讲究,用脉搏居然还能测算时间。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伏击,趁敌不备一击成功,没想到事情成功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细节上的考量,大家都是初次听说这些,觉得开了眼,随行的人更是多了一番领悟。

韩靖听了两句,心中便是一凛,扫过一周没看见牛二的身影,连忙唤了一人去通知牛二过来。

讲完战场形势、决策依据和战斗过程,有人举手提问,王璞现场作答。但大多数人关心的还是脉搏计时的问题,显然是猎奇的成分作怪,当然这也不失为缺乏计时工具时的一种应急手段。

“战事介绍我就说这些,有疑问的还可以私下再问,接下来请当日出战的出来说一说感想。”王璞四下看了一眼,“张傕,刚才就属你嗓门最大,屋里都听到了,你先说!”

张傕犹犹豫豫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韩靖又看向王璞,嘴巴发干。这些人在私底下对着几个人或许能说得口若悬河唾液飞溅,但真让他在正式场合当着一干同袍说些正经的,多数都是口舌难开或是语无伦次。当然谁都会经历第一次,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不用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王璞再度鼓励了一句。

张傕使劲吞了吞唾液,结结巴巴开口,“都......都头,俺......俺是觉得,那天晚上俺动手慢了些,惹起了西贼注意,再有就是,俺跑得太快,动手之前说得要注意配合,打起来俺就忘了。”

“还有吗?”

张傕使劲摇头,坐下来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感觉简直比打仗还累。

“罗裕呢,你来说说看。”

罗裕起身朝王璞一拱手,而后语速流畅娓娓道来,“都头,各位兄弟,若要说起这次伏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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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觉得是有一些。不是说方略有问题,而是大伙儿行动上的问题。

首先,俺们这些人是仓促聚在一起的,都头临行前教的那些手段着实高明,只是时间太短用得不熟,动起手来难免有些不顺。第二,其实也是配合上的问题,夜袭原本就该是有人杀敌有人制造混乱,让敌人不明所以仓皇崩溃,可是开打之后,俺们一心就想着杀人,这个算是舍本逐末。事后俺也想过,西贼人数数倍与我,当时被惊醒很快就聚成一团开始反击,说明他们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俺们要是一味硬打肯定会有不小的损失,幸好都头放火把他们搅得立足不稳,混乱才一发不可收拾。”

王璞微微点头,“罗裕这两条说得不错。打仗是什么,是一支军队与另一只军队的殊死较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需要用尽所有手段击败对方,它的最终目的只能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打仗不是单练,不是打群架,取胜的关键就是集中力量以强击弱,而高效的协同配合才能释放出最大的力量。战阵之上,长短兵器的配合、远程近程的配合、马步之间的配合,所有人都把力气用对了地方,才能攥紧拳头,才能优势互补形成合力。

兵法上讲,‘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则我众而敌寡’,这里的‘分’不仅是兵力的分散,也有力量的分散,‘分’就意味着势弱。一方把力量聚做一团,另一方互不统属各自为战,那么两方一碰上,自然是热刀切黄油,一触即溃。”

说了一通长篇大论,有人连连点头,有人茫然无知,王璞也不过多纠结,人与人悟性不同,下面这么多人,总会有些人能够脱颖而出。他接着往下点名,“许胜舟,你有什么看法?”

“都头,俺想说的是那晚追敌的问题。西贼溃散时人数不少,俺们当时一味猛冲猛打混在一起,这种做法其实不妥,追得太紧,敌人逃无可逃容易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俺觉得便应该如狼群追赶猎物,分成两翼缀在后面,反复收拾落在最后的,不断制造恐慌让猎物兴不起反抗之心,这个也算是以众凌寡。当然,这也提醒咱们,要是前阵被击溃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聚集起来再打他一个反击,难道真让人撵在后面当成猪狗一般宰杀。”有人大吼着出声。

王璞压下了场中的议论,挨个把剩下的人都点了一遍,有人说到己方人手太少打起来不占便宜,有人建议王璞把夜袭的那些手段作为一项训练内容进行普及,他也做了答复。

第一次复盘检讨会,有人说得离题万里,有人能够讲到点上,各种说法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形式很重要,内容和质量可以慢慢提高,养成了这种思考问题的意识和氛围就是最大的成功。

发言完毕王璞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提出了一些期望,而后命值班人员把人带回,其他围观的士卒也三三两两散去,剩下几个军官还在琢磨和回味。

王璞想做什么事韩靖最清楚,裘震次之,牛二则是没心没肺地照办。反映到士卒训练水平上,虽然时间不长,明显有了高下之别,来到王璞这里,明显能感受到军中的锐气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同为一堡士卒,其他三个都除了训练卖力,精气神上差了不止一筹。原本说好全堡的训练由王璞负责,但实际操作起来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别的都王璞也不能插手太多,为王璞请功的念头再次涌上了韩靖心头。

沉吟半晌,韩靖郑重地开口说话,“王兄弟这个复盘会搞得很好,把下面人都发动起来,各种事情也好办得多,这件事也要作为成例。牛二,你这次也出了人,回去也召集一下,要是不会搞自己请王兄弟主持。还有一事,把士卒的功劳报上来,俺们抽空议一议,尽快把赏赐发下去。”

两人点头应下,牛二兀自嘟嘟囔囔,说好的王兄弟管训练,他只想打仗,操持这些琐事实在是费劲,几人听得莞尔。

“唉!”韩靖又开始长吁短叹,“这次出手,人是带回来不少,麻烦事也多,俺这两日头都要炸了!”

“三哥说得是难民安置的事?”

韩靖点点头,“俺此时过来也是躲清闲的,留秀才一人顶在了那边,也被搞得不胜其烦。这事原本不想拿来分你的心,王兄弟,你要是有办法,也帮哥哥使使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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