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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甘愿兮侍奉

义旭催促烨云迟更衣......素日,都有专门的丫鬟侍奉,穆家的丫鬟也没伺候过穿戴朝服,顾不得许多,义旭只好亲自上阵。

父亲穆易林叮嘱穆之达先去照看店铺,自己便同小晚说了关于昨夜耗费灵盾之事,小晚明白父亲的意思,他不希望穆家因此欠下人情,让小女儿日后行事遭到掣肘。

穆小晚让父亲把银两收起来,宽慰道:“父亲放心,女儿明白。云迟大人的花费我亲自想办法还,我去伺候他更衣,也表达下我的谢意。”

父亲一把拦住小晚,欲言又止。

穆小晚拍了拍父亲的手,道:“父亲,相信女儿。穆家的儿女绝不做攀龙附凤之人!我自会拿捏分寸。”

父亲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担忧什么,女儿全都知道。

穆小晚走到厢房,正瞧见义旭手忙脚乱地在给烨云迟整理内里的衬褶袍。

见她走进来,烨云迟些微诧异。

“让我来吧!”穆小晚悄然近身,对义旭微微笑道,“如若我穿戴侍奉不妥之处,劳烦义旭一旁指点一二。”

见她如此这般,烨云迟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于是,义旭识趣地退到一旁,穆小晚一一确认清点首具、表穿、罩穿、足具、带具、佩具......询问了义旭过后,她轻轻将烨云迟双手平抬,把他已穿好的褶袍又仔细平整了一遍,再侍奉烨云迟穿上白纱中单和赤罗衣,穆小晚神情专注、心无旁骛,烨云迟一言不发,顺从地听她安排......

只是,当穆小晚单膝跪地,侍奉他穿云履之时,烨云迟不自在地退后了半步,朝义旭招手道:“还是让他来吧。”

“无妨!我来。”穆小晚跪地向前挪了半步,温柔且坚定地示意他抬脚。

素日,在烨府,烨云迟的朝服是专门的丫鬟侍奉,跪地也好、弯腰也罢,那都是习以为常的,可此刻,他第一次回想起,他父亲每次上朝,都是母亲亲自侍奉......他低眉望着蹲在他眼前的穆小晚......想到过去,同样是朝服,他父亲的欢欣喜悦,原来是他不懂!

玉佩大绶一应配备齐全,穆小晚为烨云迟垫脚带梁冠,烨云迟低头欠身礼迎合她......他头戴水晶七梁冠,晶莹剔透,一身绯色罗袍裙,加之烨云迟肩宽腰窄,长身鹤立,穆小晚顿时感受到朝服穿在他身上,满满的庄重感,往日他在书斋里疏阔狂傲的一面——全然消失不见!反而将他本就浓郁的矜贵之气衬托得更加彻底,还有绯色带来的喜庆之气......于是忍不住抬眼看他好几眼......

他忽然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勾住她腰、一把搂紧。

同样,他早已神思游走于她皓腕双雪之中!方才,她侍奉穿戴的手,在烨云迟的身上游走、摩挲,他看她无意识地、专注地游走......

穆小晚下意识找义旭,义旭早已退下。

“你这女人,究竟有千变万化多少面目?”他这话并不似责备,更多是宠溺。

“嗯?”穆小晚并未回避他灼热的眼神。

穆小晚开始寻思他这话的含义,无论他留宿一夜是出于纯粹的同门情谊,还是试探自己?抑或是撩拨的延续,抑或出自男女真情......这些都不是穆小晚当下需要纠结的。

重要的是——他做了她该为之感激的事,以他烨云迟的身份,守在她床边整宿照料,又是府医又是出力出灵盾,她心中是温暖的、感激的。

她心甘情愿侍奉。

尽管她知道,感谢的尺度拿捏不好,一定会带来误会和困扰。

穆小晚想等他接着讲下去。

“那次当着苏雪衣他们的面,你不是说过,你天生不喜欢伺候人?”他目光闪动,期待穆小晚说点儿他想听的。

“心甘情愿地感激一个人,就不是伺候人。”

他的期待落空,连他自己都觉得穆小晚回答情理之中。

于是,烨云迟松开了手,眼中闪过失落。

“云迟大人,穿朝服......真好看!”她来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他不高兴的。于是,开始哄他。

“真的好看么?”他挑眉抬眼重燃喜悦。

穆小晚挂着笑脸,真诚地上下打量他,点头轻声道,“好看。”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真诚、坦荡,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她没有刻意拿捏分寸,却充满了感激。或者说,刻意与天然之间本就一线之隔,她天然就不带邪浊之气,就像一个天生擅长走钢丝的孩子,走过了万丈深渊的高空绳索,并不钻营,也不苦心孤诣,却坦然地接受了上天庇佑一般。

无论有无男女之情,有无暧昧之意,烨云迟听了,依然欣喜!他望着她,主动松开了双手,不再有僭越之举,许是朝服自带的威严肃穆,让任何轻佻行为,都显得非常地不合时宜。

同样,因为他一身绯色罗袍朝服,穆小晚却在心中怀疑,以前自己是不是不够尊重他?想来,他们过去斗嘴互怼的时候,言语上,她肯定没轻没重过,可他从未仗着自己的地位,同她计较。她顿时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这也是穆小晚第一次正经地重视他的身份、地位。

想着想着,穆小晚开始温煦阳光地冲他笑,为接下来会惹他不悦的事情,提前放糖。

穆小晚手心朝上一翻,手中便出现了几颗灵盾......低头看着穆小晚的手心,烨云迟的脸果然!立刻阴沉了下来......短短瞬间,他百感交集,最后半黑了脸......

认识以来,他是第一次如此气愤地看穆小晚,仿佛在说:怎么?这是本金还是什么?伺候我穿衣是利息还是什么?

正当烨云迟要拿捏轻重质问她的时候,正当他要开口之时——

“大人别气!”穆小晚轻拍他手臂,安抚道,“这并非两清,先别恼我,听我讲,好么?”她先他一步急着解释,可语气,却相当柔软。

特别好哄,只这一句,烨云迟瞬间便平复了他一大半的怄气,穆小晚接着道:

“我将灵盾还给大人,并非是将情谊算得这么清,如若穆小晚是这样一个人,那也配不上大人屈尊于我床榻旁,费心照料这一夜,”她略微停顿,眉目尽显笑颜,落落大方接着道,“我知道这些灵盾,于大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是,于我而言,太多太多!况且,大人已经做得够多......你权当容忍我的一些个人原则,让我宽心?再者,防止别人太好,我得寸进尺,可以吗?”

他此刻,根本就不在乎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他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看着她。

穆小晚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自己说的这理由,见他沉默不语,她将灵盾塞他手里,强势道:“收下吧!大人!这不是两清,更不是无情。”

她三言两语便彻底平复了他瞬间升腾的怒气,烨云迟故意撅嘴道,“我还以为,灵盾一旦两清,伺候更衣便是利息,这下,利息也还清了。”

穆小晚觉得很是可笑,因他这软软糯糯的语气,着实和一身朝服超级违和。

“灵盾是灵盾,情谊是情谊。我们不混淆它,可好?”她又道。

“好......”他憨态、木讷地答。

他顿时哪里生出的情愫!这世间只有她说可好?可以吗?好吗?他都只可能一个表情、一个唯一的答案:好。

穆小晚微微笑着退后了几步,只因方才要说服他,走近了些。她下意识浮想,为何玄武的情她穆小晚可以欠,却不想欠他什么。她觉得,或许是不想欠人情欠得太分散,可劲儿一个人欠,好记账吧!

烨云迟点头说完“好”,收下灵盾,开始冲她提条件,“那你也答应我,往后再也别乱用‘久经沙场葛谷丸’!”

穆小晚点头。

门外,义旭为了点卯这件事,操碎了心,实在没忍住,开始敲门催促。

急促的敲门声,并没让烨云迟想要回应义旭,而是一身华冠丽服、锦衣玉带站在穆小晚面前,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

“大人,别为难义旭了,赶紧上朝吧!点卯时辰早已......”穆小晚忍不住催促他。

“你可知,男人最好的身份象征是什么?”他问。

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小晚有些愣,连忙摇头。

“男人最好的身份象征是——拥有随心所欲上朝的时刻表。”

若不是亲耳听到,穆小晚根本不敢相信,还存在对上朝都敢如此狂妄之人。

恐怕当今圣上也不能完全做到......

也对!穆小晚过去就赞同这一点,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时间支配权的确是身份的象征,譬如,更多体现在拥有拒绝浪费时间的支配权。

“嗯~~嗯!”穆小晚歪头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点了点头。

“你不信?”他问是在问,但望着她,神情早已心不在焉。

“呃~我信,只不过还是赶紧......”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劝他上朝。

他当然不着急点卯,以前就不着急,更何况,此刻的烨云迟,像极了一个被情感牵绊、不务正业的“堕落君王”。

烨云迟眸光闪动,不疾不徐,向她靠近。

二人之间,只就三四步路的距离,他这样的靠近,不带强烈的压迫感;相反,他的步伐徐徐、坚定......温柔、泰然。

即便如此,穆小晚还是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他柔情地问。

穆小晚被他问得浑身不自在,他接着笑问:“穆小晚,你这样会不会很伤人?”

她迎着他宠溺的语气抬头,看见他双眸如漆,欲言又止,一只缓缓靠近她发梢的手,悬停在了空中......

烨云迟明明吻过不少女人,现下,想要吻一个人却不敢怠慢。

当他看到穆小晚变幻无穷的表情,又忍不住捉弄她,道:“你那是什么五花八门的小表情?在害怕什么?”

于是,他缓缓将悬停的手撤了回去。

“嗯?哪有!”她皱眉否认。

“嗯?是么?”他惟妙惟肖地模仿她的“嗯”字,竟然开始陷入失神,仿佛他挑逗玩闹的是自己。

就穆小晚下决心要上手推他走的时候,烨云迟神情急剧转变,突然回过神正经道,“那我走了。”

说完,穆小晚便送他走出厢房,义旭见烨云迟总算要走了,松了口气,忙安排车马。

穆小晚察觉,穆家门外没有排场、没有喧哗声、没有聚集,他为了不引起骚动,不给穆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将马车停在了离穆宅较为隐蔽的地方,便知道他是打算悄悄离开,再到合适的地方换进宫轿撵......

穆家上上下下将烨云迟、义旭等人送到穆宅前院,烨云迟并未多言,从容转身,矜贵地将手一抬,暗示穆家人留步,他们会意后,作为一家之主穆易林站在了最前排表达感谢,郑重其事向烨云迟告别。

穆小晚原本走在父母亲身后,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总不能让年迈的父亲一直代替自己冲在前头?况且,不知怎的,烨云迟越是低调,她穆小晚就越是想给他应有的排面。

于是,她双肘不偏不斜,行容惕惕,脚步平直,越过父母亲,走到了穆家最前排,于烨云迟面前,双膝跪拜,拱手级地,行了个非常恭敬乖巧地顿首礼,庄严肃穆道:

“穆小晚,恭送烨大人!”

穆老爷子也觉得很有必要,不能怠慢。随后,穆家上下一众人等也纷纷行跪拜礼,宅内齐声恭送。

过去,他从没看重过自己太府二公子的出身,仕途太顺,礼数繁琐,他烦透了!他游走在艺馆酒楼,还落了个平易近民的好名声。可命运对他更不“公平”,越是不在乎,他越是占尽天宠,出身、容颜、国师徒弟的荣耀、太子的左膀右臂、修炼法力犹如神助、皇家给他不设防的权力......那些别人追逐的名利,递到他手里,被他内心嫌弃。

他对那些唾手可得的毫无占有欲,他也深知,或许皇帝的宽容、太子的维护,通通是因为统治者需要一个无欲无求的能人,这样的人毫无威胁,倒衬托得皇家对他怒其不争。

在过去的韶华光阴里,在暗藏风云的朝堂之中,他地位虽崇,却万虑一身轻,高兴就参与参与;不高兴了,便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树树真真,逃离逃离。

然而,此刻,这个女人她干了什么!烨云迟低头看穆家跪了一地,再看穆小晚引头至地、碰地即起......混淆着对这个女人无尽的欲望,以及这段日子,他同穆小晚之间发生的一幕幕,他顿时闪念一过的,居然还有了对权力的澎湃悸动!

从未有过!

他清清楚楚感受到这女人给自己跪下那一刻,自己内心的心旷神怡,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分明是他在向她臣服!

究竟是谁给谁跪了一地!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跪与不跪之间,他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都是烨云迟!可走出这道门,他将隐匿身份,短暂的几条街,他将谁也不是;然后,换上上朝的官轿,他又是那个连皇帝都等他上朝的烨云迟。

在这宅院之内,恍惚间想,那些他从来都不想要的,是不是真的不想要?

对于穆小晚而言,礼数周全,完全是怕有所怠慢......

宅院之内,穆家心甘情愿地在感恩这位烨大人。他芝兰玉树,浑身上下朱衣朱裳,玉佩、锦绶尽显奢华!

烨云迟再没说别的,别过穆家人,便低调、悄然上了巷口的马车。

马车顺利走了两条街巷,烨云迟叫停了马车,独自于车中沉默良久,直到义旭再次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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