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谢师宴
周钦手僵在空中，从这个角度看，宋美晗睫毛忽闪。
他幽深的眸盯着宋美晗的脸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微敛眼睫垂下了视线。
周爸视线望向前方，等红绿灯变成绿灯后，轻转方向盘。
宋嘉程手肘撑在车窗旁，拿着手机，像是在和秘书发信息，偶尔侧头和周爸搭几句话。
周爸舒缓眉眼，耐心地应和。
雨斜地砸向车窗，水珠顺着车窗滚落，形成一道密布的水帘，模糊了商铺和高树的剪影。
宋美晗抬起头：“好了。”
“嗯？”
“戴好了。”她说完就退回原来的位置，过了一会，周钦只听见身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秒针在表盘里不厌其烦地旋转一圈又一圈，在安静的空气里，嘀嗒作响。
宋美晗就坐在他的身旁。
歪着头睡着了。
谢师宴定在了高考成绩出来前的倒数第二天。
据张宇所述，得趁着高考成绩还没出，赶紧组织这班人凑起来再聚一聚，否则等成绩一出，人数可能就再也凑不齐了。
几个老师绕着圆桌坐在一块，王俊一进门就往老师旁边的位置上一坐，张宇拉着周钦往对面走，和几个熟悉的男生坐一块。
王俊起身，端起玻璃杯朝对面一站：“周钦，高三刚开学那会，我和你闹了点矛盾。现在想想挺幼稚的，都是老同学，在这里跟你道个歉。”
周钦起身：“没事，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了。”
王俊开了这个口，场子顿时热起来了。
李媚冲旁边的老师笑了笑：“周钦高三这年变化真的太大了。你不知道吧？我们这几个老师，最担心的就是你。”
周钦从来没听人谈起过这事，此刻被吊起了胃口，盛汤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张宇好奇地努了努嘴：“为什么啊？”
李媚说：“你这小孩，看起来叛逆乖张，实际上心地软得很，就是心里装了事，怎么也问不出来。”
她舒了口气：“好在就这段时间吧，你状态看起来就…对劲不少！我们几个老师聊起来的时候，都松了口气。”
周钦怔了一会，他一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徘徊的、犹豫的、迷茫的、夜不能寐的很多心事，他不用去麻烦别人，自己可以慢慢地去消化。
但他没想到，原来会有人看得出来，并且时刻关注他的情绪。
余老头上语文课时，曾经说过时间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他当时百无聊赖地翻动语文书，心里觉得可笑。
那他这算什么？
河流穿过他时，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激荡的水流将他推回最初的起点。
他孤身一人，独自留存了一段漫长的记忆，恍惚得像一场大梦。
但此刻，高脚玻璃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玻璃响，周钦端住高脚杯的圆弧，红色的葡萄酒顺着喉结流进衣领。
无论是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周钦心想，既然我已经身处其中，就偏要活个灿烂嚣张，轰轰烈烈地留下个印迹来。
谢师宴持续了几个小时，在八点多的时候，这群人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不早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聚在一起熟络地寒暄了几句，王俊叫了几辆出租车，让女生凑一块儿回去。
几个老师争着要付钱，周钦拦在后面跟着劝，“老师，我们钱都按照数量收上来了，你不让我们付，我们可就私吞了啊？”
李媚玩笑似的踢了他一脚，气得喊：“长本事了，还会威胁老师了是吧？”
几个老师围在前台，顺势问了几句成绩。
余老头笑眯眼：“你这家伙，语文最让我担心，先不提别的，语文考的怎么样，感觉还行不？”
周钦唉声叹气：“不太行。”
余老头瞪大了眼，声音都跟着颤：“别跟老师开玩笑。”
“真不太行，作文感觉有点跑题，写得时候也没列大纲，直接就下笔了。”
也不知道是缓解下内心的一言难尽，还是安慰着周钦，老余别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
“没事，你都保送了。要高考再考了个高分，这不得给那么多的学生造成压力？人家还活不活了？”
几个同学闷声直笑。
又随意地谈了几句，几个老师招了手，看见几个学生都走了，才跟着出了酒店门。
灯火迷离，酒店的灯牌照亮黯淡的一角。
周钦头一歪，手机夹在耳侧，一边拿起钥匙，蹲下身去开自行车的锁。
“爸，不用了。真不用你来，现在才九点吧？我一个人就行。”
钥匙在孔里轻轻一旋，周钦把锁取下来，往手把上一挂。他站起身，用手扶住手机，腿跨过去坐上车座时，隐约看见餐厅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诗茵背了个腰包，头发散乱地披了下来，脸上涌上热意，像是刚跑了几千米，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四处环望。
周钦刚看几个女生围了一个圈儿，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他正奇怪许诗茵怎么还没回去呢，对方看见他，眼睛一亮，迈着碎步又往这边跑来。
周钦不明所以地停下车，手扶着车座，或许是今晚月色正好，他心里涌上一个大胆的猜测。
车库和酒店只隔了几步，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许诗茵觉得自己跑得像风，又觉得自己的速度慢得像一只懦弱的乌龟。
其实很早就想要说了的。
偷偷塞进对方书包里的情书，犹豫了很久才发出的短信。从很早以前，在无人察觉到的时刻，就偷偷发酵的秘密，早就长成了叁天大树。
她很久以前，还能偷偷地跟在周钦身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钦变得越来越耀眼，仿佛错过了这一次，他们再也不能拥有交集。
许诗茵声音颤抖：“周钦，你还记得，三年前，露秀巷，你骑车路过那里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人？”
她一紧张就想要掉眼泪，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从腰包里翻出一封折好的信，小心翼翼地递给周钦。
她微张嘴唇，长呼一口气，想要压住泛滥的眼泪。但还是没有忍住，泪珠大颗地滴在信封上。
“别哭了。”周钦展开餐巾纸，“怎么弄得这么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