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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第四章 楚歌行,楚歌行,楚歌难行

“那你怕奶奶吗?”

“不怕…不怕…”老掌柜强忍着惧意。

少女鬼魅似的眼睛往上一挑,脸色更加低沉。很不友好的“嗯——”了一声。

极会察言观色的老掌柜连忙改口:“怕…怕…”

“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怕…不怕…怕…”老掌柜琢磨不了少女的心思,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才能让少女满意。

少女虽不满意老掌柜的回答,对老掌柜的表现非常满意,冷笑一声:“那就好办了——”

纵身一跃,跳进柜后,伸出两根手指摁住老掌柜的胸口:“把刚才你收下的东西交出来吧?”

少女这一摁看上去轻描淡写,可老掌柜已然动弹不得。

老掌柜脸色惊骇,闭口不言。

那玉簪可是他用整个柜面上的东西才典当来的,又怎么可能就此交出来?

少女一点也不着急,淡淡道:“看来你是想家破人亡了?”摁住老掌柜的衣袖中,一条乌黑的东西无声游出。

老掌柜的眼睛瞪着那东西,眼珠都要迸出眶来。

那条东西虽只有两尺不到,但已足够骇人。只因那东西,是传说中才有的神物,老掌柜这一辈子还只在画上见过。

那东西几分像蛇,却绝不是蛇。

那东西几分像壁虎,却绝不是壁虎。

那是一条龙!

一条六爪黑龙,细小的鳞片尚闪着光。

四爪为蛟,五爪为龙,那六爪是…

黑龙游出少女的衣袖,钻进老掌柜的衣襟里。不见了。

少女放开老掌柜,转过身悠悠道:“奶奶数到三十。你把东西交出来,奶奶保你平安没事,你若不交出来…嘿嘿,奶奶就让你这儿鸡犬不留。”

“注意,是鸡犬不留,不是鸡犬不宁。”

她理理衣襟,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二,三…”

奇葩苏如是一脸的不愿,不过还是跟流玉枫去找了郎中。

奇葩不去找郎中,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没有钱的日子,在重的伤病都是硬杠。

他从未见到这么多钱,他怕别人抢他的钱。他知道钱对于一个人来讲意味着什么。

他听说过很多很多人都死在了钱上。

也亲眼见过很多很多人死在了没钱上。

他能活到今天,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老子命硬,比命、根子都硬”。

流玉枫也怕。

他怕的不是有钱来抢钱,而是有人来要他的命。

钱和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了郎中,买了衣服,苏如是又叫嚷着要出城去睡荒山野岭。流玉枫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通过“威逼利诱”拦住苏如是。

当流玉枫说要苏如是“还钱”,苏如是舍不得还,也甩不了赖。这钱还真娘是流玉枫的,他只不过是跑了个腿。

就算要分,也只能分到一点跑路费。

苏如是这么吃不得亏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亏本的生意?何况他刚吃下一个大亏不久。

他只好从了流玉枫。

流玉枫带着沈灵和苏如是进了一家客栈。好多天都不曾见过床的流玉枫,不但没有吃过一点带油盐的东西,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只不过,在开房的时候沈灵却和苏如是发生了争议。

争议出自掌柜打探三人一遍后,问出的一个问题:“三位客官,你们…你们需要几间房呀?”

苏如是当先道:“一间。”

沈灵立即叫道:“两间!”

苏如是道:“干嘛要开两间,三个人一起睡不好吗?”

沈灵红着脸道:“谁要跟你睡,我只和玉枫哥哥睡。”

苏如是横了沈灵一眼:“不害臊!”

流玉枫排开两人走到柜台前,做出决定:“两间。”

没想到的是,一波方平二波又起。

付钱的时候,奇葩苏如是竟然又和掌柜争论起来了。

“你这是黑店吧,收这么贵?给老子便宜一点。”

掌柜的擦了擦和苏如是讨价还价时溢出的汗水,无可奈何道:“客官,真的是便宜不了了。我这儿本就是这一块最便宜的店,结果还被你还了两次价,现在已经是亏本的生意了…”

“不行,你必须再给老子便宜一点。”

“客官,我是真的便宜不了了。我这店里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是要吃饭的呀…”

等着上楼的流玉枫和沈灵站在一边。看着掌柜眼泪都快流下来的样子,流玉枫很担心苏如在这么还价会被人连托带打赶出去。

把苏如是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还的太厉害了,让人家稍微也挣一点钱好不好?”

苏如是推开流玉枫:“你钱多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无奸不商?”

流玉枫叹息,不再搭理苏如是,对掌柜道:“大伯,麻烦你再给我们准备一点吃的,我们有些饿了。等儿你找我结账。”

掌柜见流玉枫比苏如是要懂事、要有礼貌、也要大方很多,欢喜的应了一声:“好嘞。”便吩咐小二去了。

流玉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道:“对了大伯,这附近哪儿有卖马的吗?”

掌柜连连点头:“有,有。”

流玉枫想了想,道:“那你能安排一位伙计帮我去买两匹马吗?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掌柜笑道:“当然能了。不用双倍价钱,就冲你这两声大伯,我都叫人去买。”

流玉枫道了谢,领着沈灵和苏如是上了楼,进了房间。

第三次争论开始了。

苏如是看了一进门就俏脸微红的沈灵一阵,凑到流玉枫耳边,低声道:“老子觉得你明天早上要扶着墙才能出门。”

流玉枫缓缓转头,盯着苏如是。

苏如是感觉到自身有了危险,解释道:“老子说的可是实话,不信你看看她…”

流玉枫一动不动道:“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苏如是一个不稳,险些跌坐到地上。

听不懂苏如是话里意思的沈灵,拉住流玉枫的手道:“不行,玉枫哥哥,你得和我睡。”

流玉枫垂了下头,咳了一声,道:“灵妹妹,男女有别,我们现在还不能共枕。”

沈灵道:“可我们已经是天生一对了呀。”

“我们还没有成亲。”

“那我们现在就成亲。”

“噗——”正喝着水的苏如是一口水喷出:“你们说话注意点,把老子呛死了可是要偿命的。”

沈灵见流玉枫要和苏如是睡,心里一下子就对苏如是有了意见,沉着脸道:“你能不能去你的房间,不要呆在我这里。我讨厌你!”

苏如是悠悠道:“你以为老子想啊,老子要不是等着吃东西,早他娘的走了。”

沈灵道:“吃东西也不要呆在我这里。”

苏如是不屑道:“这里又没有写你的名字。”

沈灵用手指在桌上写出名字:“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苏如是把头偏到一边:“幼稚!”

敲门声响起,流玉枫开门,掌柜一脸笑意带着三名小二端着菜进来。

流玉枫正要说话,苏如是起身抢声道:“慢着!”

掌柜看着苏如是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笑嘻嘻道:“老子有重要事情和你说,走,去外面谈谈。”

笑意直接僵硬在了脸上。

想和流玉枫“同房”的沈灵,根本没有奇葩想的那么复杂,连那句“明天早上要扶着墙才能出门”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在沈灵心目中,和心上人同房不过是相拥而眠,说说悄悄话,没什么不妥的。

沈灵在世外桃源一样的指路山上长大。与娘亲相依为命的她,从未踏出山门半步,在流玉枫与游龙剑客上指路山之前,她尚觉得世间只有她和娘亲两人。

离开指路山、跟着流玉枫下山,则是因为她的娘亲和游龙剑客死在了同一个晚上。

她能够依靠的,只剩下流玉枫一人。

天真无邪,烂漫无比的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与流玉枫相识三年,懵懵懂懂的拉过勾、许过山盟海誓。

她将与流玉枫相识的地方,取名为“长干里”。自认为与流玉枫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要流玉枫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但经历过一次腥风血雨,差点被人摁在雨水里强暴的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恐惧。

尤其是这人声鼎沸,完全陌生的世界。

只有在一种时候,她才不会感到害怕。那就是流玉枫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希望能和流玉枫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只是她离开指路山才发现,原来这世界有好多好多规矩。什么男女有别呀、没成亲不能同房呀,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她不在乎这些,只不过这些“规矩”从流玉枫嘴里说出来,她又不得不遵守。她是一个乖巧而又通情达理,很不经哄的好姑娘。

她掩着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不安,立在门口不舍的看着流玉枫进了苏如是的房间。

奇葩苏如是的还价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不是奇葩还不到价,而是流玉枫在奇葩想和掌柜出去谈谈人生的时候,一把将奇葩揪了回来。

如数结了账,拦都拦不住。

奇葩心头一阵绞痛,思道:“他这败家的本事,只怕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流玉枫从沈灵那里出来的时候,奇葩苏如是正在房间里舞着他的那柄竹剑。

梦想成为一名剑客的奇葩苏如是,有事没事都会舞舞剑。这几天因为流玉枫和沈灵耽误了,得补回来才行。

奇葩的剑,舞的很诡异,不但毫无招式可言,而且还没有半点规律,简直就是一趟乱舞。流玉枫看的有些诧异。

诧异的一边看着苏如是舞剑,一边走到床边。然后又一边看着苏如是舞剑,一边脱下衣服。

幸好他不喜欢笑,不然他肯定会像苏如是那样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看着专心致志的苏如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很喜欢舞剑?”

苏如是又挥了两下剑:“那当然了,老子可是要当一名剑客的人。”将剑向流玉枫一指,收起来用两指抹了一下剑身,得意道:“怎么样?老子这把剑厉害吧?”

流玉枫不在看苏如是,起身将衣服挂到床头:“厉害是厉害,不过最厉害的是这把剑的主人。”

“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苏如是哈哈一笑,走到流玉枫身后,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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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说游龙剑客是你伯父,那你的剑法肯定也很厉害了?”

“厉害谈不上,只是会那么一点。”流玉枫向床边走去。

“那你教教老子好不好?”苏如是跟着流玉枫。

流玉枫在床边坐下,看了看欣喜的苏如是:“你想学呀?”

苏如是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流玉枫抬起腿上了床,扯过辈子:“等你什么时候把偷得毛病改了,我就教你。”

偷对于苏如是来说,那是生存的根本。若不是有这个“毛病”,他只怕早就饿死了。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饿死。转过身背对着流玉枫,喏喏道:“老子偷不偷关你什么事,老子又没偷你的。”

“怎么不关我的事?现在你还只是偷,我若把剑法交给你,你改抢了怎么办?”

流玉枫这句话一语成谶,奇葩不由的跳了起来,叫道:“哇靠,你小子还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你——”流玉枫强忍着气道:“你娘亲如果还在世的话,她现在一定哭的很伤心。”

苏如是摸摸脑袋:“怎么了呢?”

“你没救了!”流玉枫狠狠的瞪了苏如是一眼,背对着苏如是睡下。

苏如是若有其事的想了想:“老子娘亲去世的时候,舅舅他明明还在啊,怎么到你这里,老子就没舅了呢?”

流玉枫用被子盖住半个头,在心头大叫道:“天啊,我怎么会遇到一个这样的奇葩…”

苏如是坐到床边,摇了摇流玉枫的手臂:“喂,你这就睡啦?”

流玉枫往里边靠了靠,拉着辈子彻底将头盖住。只想离苏如是远一些。

苏如是叹了口气,由衷感慨道:“这是一头猪啊。”

流玉枫将被子蒙的更紧。他很怕自己会跳起来揍这奇葩一顿。

奇葩用两只脚互相蹭掉下午才买的新靴子,双腿一缩,坐到床上,喃喃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么漂亮的姑娘想要你睡她,你他娘的竟然还不乐意,老子看你脑子是进水了,没得救了。”

他把头一抬,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一个姑娘想要老子睡她的话,不管她长什么样子,不管她是谁,老子明年都让她当娘。嘿嘿,那样咱老苏家也就有后了,还可以每天晚上和她嘿咻嘿咻,多好啊…”

“哎,也不知道去那个什么发霉的山,能不能找到仙人…”

今天晚上的流玉枫,没有梦见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却总感觉能看到什么东西的神秘黑暗。

他梦见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庄院。

庄院的四周尽是茂密山林,大小路上都立着数不尽的高头大马。

马和人一样,都披着甲,马上的人更是执戈挺剑,蓄势待发,尽是一片杀气腾腾的景象。

庄院的大门前躺着两樽足有八九尺高的石像,石像腰间配着宝剑,威严无比。看上去应该是被人有意推倒的。

石像旁的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荆湘杨氏”四个大字。此刻也已断了。

朱红的大门半敞着,一个妇人裹着婴儿拼命从庄院里逃出。

却不料一骑迎面飞奔而至。马上披甲戴冠的人一勒缰绳,烈马顿时嘶啸而起。

铁蹄落下之处,是婴儿被踏碎的头颅,以及妇人被穿过的胸脯。

烈马受惊,再次连带妇人尸身掀蹄而起。落下时,妇人尸身已折成几截。

“蔡相有令,鸡犬不留——”

当头一人指向从庄院飞出的鸟:“鸟也不留!”

话音未落,一张弓立即被拉开,飞鸟应弓而落。

庄院内火光四起,尸横满地,血流成河。最里面的几重门后,厮杀犹在。

其中一扇门后,有三名中年男人背对而立。将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护在中间。

左侧的男人身中十数剑,胸口、腹部、肩头、后背、大腿皆血如泉涌。

方才击杀眼前最后一名敌人的他,一落定,地上就积了一瘫血。

是他自己的血,也有敌人喷洒在他身上的血。

男人虽受重创,却更显英雄之气。一双通红的眼睛,扫过满地的尸身,咬牙道:“杀不尽的!”

话语中透出的是一股深深的绝望,以及不甘。

右侧的男人伤势微轻,但衣摆处亦有血在滴,握剑挺胸道:“只恨不能再多杀几人!”

左侧男人嘴里涌出一口血,泰山一样巍峨的身躯依然一动不动:“是杨某人…连累了二位。”

另一人把脸一横,愤然责道:“我等兄弟三人,同生死,共患难,何来连累一说!”

右侧男人眸子一沉:“我们可以死,但——孩子必须活下去。这是我们兄弟三家,最后仅剩的一条血脉!”

左侧男人沉吟了一会,决然道:“是!他要活下去!”

被三人护在中间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瞳孔蓦然一缩…

三名男人一起转过身看向少年。

立在三位英雄豪杰眼下的少年,依次看看护着自己的三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左侧男人缓缓抬起头看了右侧男人一眼,又看向少年:“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楚歌行的儿子,而我杨守业,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少年面无人色,骇然后退。

立在右侧的楚歌行看向说话的男人:“你——”

左侧男人道:“他要活下去!”

楚歌行转过身,背对三人。不在说话。

左侧男人将那柄在先祖手中杀敌无数的宝剑掷到少年脚下,霍然盘膝坐下,合上眸子:“砍下我的头颅,交给门外的问剑声——”

少年在退两步,不停的摇头,颤声道:“不——不——儿宁死!”

盘膝坐下的男人闭上眼睛,淡然道:“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父亲的话,就砍下我的头颅!”

两行炙热的眼泪,从少年眼角笔直淌下。一双拳头握的铁紧,指甲陷入肉里,十指间溢出血来。

拉长的脖子上喉结颤动,每一根青筋都暴露出来。那是一种窒息的感觉!

面对着父子两人的男人,微微合了一下眸,吸了口气。

忽然横臂举剑,往脖子上一抹。一声不吭的倒在少年身后。

背对着父子两人的楚歌行,左掌一张,虚空抓起少年身前的剑。

再将右手中的“楚歌”往上一抛。

两指捏住剑尖,将剑柄递到少年面前,头也不回道:“用这一柄——”

楚歌行,楚歌行。

一生只为楚歌而行!

他与杨守业本是最知心的兄弟,却偏偏要伪装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为的只是想让荆湘武林的气运得以延续。

只是想“两湖洞庭君山岸,人人得而尽楚歌”。

谁曾想,最后仍难逃灭顶之灾?

少年死死的抿着唇,拳头一点一点张开。一点一点的伸出手。

不待少年握住剑,楚歌行已将另一柄剑抹向了脖子…

门外的问剑声挥剑狂杀。剑光所至,无处不哀嚎入耳,血洒当空。

他是当世武修之中,排名前三的剑客,人称“剑铭”。普天之下,少有人敌。

他并不着急冲进去杀掉门内的人,门内的人插翅难逃。他在执行他的任务——鸡犬不留!

直到门内传来一声穿破云霄的长啸,他才不急不慢的停下手来。

转头一望,门已打开。

一名少年一手执着楚歌剑,一手提着杨守业的头颅缓步走出。

问剑声认的那头颅,冷峻的目光涌出一丝惊讶。

少年全身带血,那是他生他、养他、育他、要他活下去的人之血。

脚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走过刀光,走过剑影。似是没有看见问剑声。

问剑声冷声道:“站住。”

少年目光一聚,看向问剑声。

问剑声盯着少年。

少年的眼睛里竟然没有恨。

问剑声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你杀了他?”

少年眼中没有恨意,没有惧意,更没有喜意。只有大仇的报后才有的落寞。

犹如一尊木偶,吐出一个字:“是——”

“你为何要杀他?”

“他是我的仇人。”

“那你又是——”

“我姓楚!”

整个江湖都在传,同处荆湘之地的杨楚两家为夺一方运数,长年争斗不休;时有鱼死网破的事情发生,死伤无数,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

问剑声用余光扫了一眼少年手中的楚歌剑:“你是楚歌行的儿子?”

少年道:“是。”

“楚歌行呢?”

少年依然面无表情:“已经死了。”

问剑声盯着少年,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眨过一下。

他只要发现有一些不如意,不管这少年是谁,他都会将其杀掉。

可他一直没有出手。这少年的反应让他很惊奇,很满意。

他问道:“你不难过?”

少年如初般站在问剑声的目光里。冷漠、淡然,无所畏惧。

“我不难过。我父亲说这儿所有人都会死,用他一人的命,换这儿所有人的命,值!”

“看来你的父亲很了不起。”

“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问剑声脸上挂着冷笑,眼中闪出诡异的光:“你也很了不起。”

这句话,话里有话。

少年如初道:“我是楚歌行的儿子,当然很了不起。”

“现在——”问剑声的眼微微一眯,两道冷光箭一般投在少年身上:“你可以走了。”

手中的剑指着地,剑意拂动着少年的头发。

只要少年目光顿一顿,脸色变一变,脚步停一停,这把剑就会要了少年的命。

少年提步就走,尚道了一声:“谢谢。”

问剑声更加惊奇。

他转过身看着交身而去的少年,道:“把头颅留给我吧。”

少年停也不停,答道:“不行。”

问剑声看着走到第一扇门口的少年:“你要这头颅有何用?”

少年出门而去:“我要拿他去喂狗。”

问剑声眯着的眼睛张开了。

他不禁记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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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他清楚的记得,他也拿人头喂过狗。

那是他师父的头。

他师父在他刚开始养狗的时候问过他:“小声,你为何要养狗?”

他背对着师父,蹲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摸着狗头,回答:“狗喜欢吃骨头。”

九年后,问剑声看着狗把师父人头吃完,然后一剑挥去。

再吃了狗。

在第一次遇到武修第一剑客“凌虚剑首”李剑诗时,李剑诗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剑声笑道:“我想这么做。”

那是“凌虚剑首”李剑诗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从少年脚下到庄外,一共有三重门。中间至少躺着二十具尸体。

这三重门之间,就是一条黄泉路。这条路是通往鬼门关,还是人间?

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往前走。

这二十具尸体,有一半他认识,有一半他不认识。有几个甚至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教过他武功和许多做人的道理。

他从二十多具尸体上踩过,一具都没有绕,一步都没有停下。

门外的铁骑看着少年走出来,正要扑上去,却见问剑声遥遥的跟在后面,又急忙按住缰绳。

少年走进铁骑中。

前面的铁骑见当先的没有动,也只好不动。后面的铁骑见前面的没有动,亦没有动。

顿时,少年走向的地方,波开浪裂般让出一条路来。

当先一人不解的问道:“剑铭大人,这是…”

问剑声盯着远去的少年不答话。

他有些舍不得杀这少年,这少年身上有他的影子。但他还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放少年离开。

正在他犹豫之间,一人从问剑声身后掠来,神色惊慌道:“他不是楚歌行的儿子,他是杨守业的儿子!”

流玉枫认得那人,那是杀死“游龙剑客”流惊左的估剑秋。人称“剑穂”,与问剑声一样,同属奸相门下的八大神剑。

问剑声脸色惊变,一剑挥出。

一道百余丈的剑气如昆仑山倒,直劈向即将消失在路尽头的少年。

少年死灰般的脸,终于涌出惊恐。

他慌不择路的窜入林子,奔逃而去。

来不及去想能不能逃的了,来不及去想逃到哪里去。只想着要逃。

只有逃才能活命。

无数铁马入林而来,惊天动地。

剑气更是笼罩着身后的整个林子,花草树木尽数摧残,几乎如影随形的跟着少年…

长年流浪的奇葩,还是第一次住这种暖和还带着一股香气的客栈。以前的苏如是不是睡荒山野岭,就是睡破庙屋檐。

睡的最有档次的地方是山上供人小憩的亭子,最保暖的地方也就铺着几捆杂草。

奇葩有些睡不着,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走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时,却又被流玉枫吵醒。

流玉枫噩梦缠身,不停的晃着脑袋,满头大汗,嘴里连声叫道:“快跑,快跑,快跑啊……”

奇葩起身骂道:“老子跑你个头,大半夜睡的好好的,你让老子跑哪里去呀?”

他捏住流玉枫的鼻子:“老子倒要看看,你想怎么跑。”

流玉枫呼吸一滞,面无人色的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不停的喘气。

奇葩苏如是笑道:“你怎么不跑啦?”

惊魂未定的流玉枫不看苏如是,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

他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形,叹道:“那应该就是荆湘杨氏被灭门时的场景了。当年七子去、六子还,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的杨家,满门的忠烈,最后却也难逃如此下场,真是苍天无眼、举世皆恨…”

他又忆起被问剑声、估剑秋等人引铁骑追杀的少年,思道:“那几个魔人心狠手辣,灭绝人性,想必他是…”

苏如是见平时惜字如金的流玉枫,独自一个人嘀咕个不停,好奇的凑上来道:“你在这儿叽叽歪歪些啥呀?”

流玉枫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奇葩:“刚才是你把我吵醒的?”

“不不不,是你把老子吵醒的。”苏如是反驳道。

“哦?是吗?”

“是呀,你他娘的在哪里鬼哭狼嚎个不停,老子能不醒吗?”

“那我给你道个歉吧?”流玉枫举起右手。

苏如是对流玉枫那一爪记忆犹新,连忙退开,慌道:“老子警告你,你别乱来啊,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敢乱来,那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流玉枫挠挠耳后根,在桌边坐下,又倒了杯水。

苏如是松了口气:“吓唬老子。”

流玉枫喝着水,脑海里还在想着梦中的少年。他知道那少年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但他还是希望那少年能够逃出魔掌活下来。

那毕竟是英雄之后。毕竟是当今天下五大名门之一的最后一根独苗。

流玉枫也联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是当今天下五大名门的后人,而且还是五大名门之首的金陵玉氏之后。

与那少年相比,流玉枫无疑要幸运许多。不管流玉枫有多不幸,有多少人为他而死,至少流玉枫没有亲手砍下生父的头颅。

一个儿子要藏着多大的恨、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够亲手砍下生父的头?这样的儿子就算能够活着,终其一生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流玉枫连喝三杯水。并不因为他渴,只是因为他想喝。

就像梦中的问剑声回答李剑诗一样:“我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流玉枫想给那少年也倒一杯水。

那少年看上去要稍微大一些。流玉枫暗自在心里道:“我应该可以称他一声兄长…”

还有这个机会吗?

第二天早上,最先醒来的是沈灵。

还没适应这个世界的沈灵睡的很晚,起的很早,寅时未过就立在了窗口。

她长大的地方是个四季如春,繁花遍地,连傍晚都可看书的人间仙境。

那儿有长河、有草地。朝可看日出云海,暮可赏斜阳残照,夜可观浩瀚星河。

处处都是美景,时时充满诗情画意。

那儿有奇石、有灵山。特别是河对岸的那两座山,遥遥相对,高耸入云,犹如天柱。

娘亲告诉她:“那上面住着仙人,等她长大了,仙人就会下凡。”

可如今,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就像是一个梦,已经醒了。

也像是一块镜子,已经破了。

沈灵看到的是一片以前从未见过的天地。这天地虽然人很多,却让她觉得有说不出的阴森。

她对着这片天地,喃喃道:“玉枫哥哥,我不喜欢这里…”

等天一亮,沈灵便敲开了住着流玉枫的房门,立在门口道:“玉枫哥哥,我们走吧?”

被吵醒的奇葩苏如是睡眼惺忪的趴在床上,看了沈灵一眼,打了一个哈欠:“嘿,你起这么早呀,睡醒了没有?要不在上来睡会儿吧?”

流玉枫道:“好,我去穿衣服。”

沈灵笑着点头,娇声应道:“嗯。”

苏如是埋怨道:“你们两个有毛病吧,花那么多钱住一晚,真他娘的只住一晚呀?至少也要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划算啦。”

流玉枫穿着衣服道;“你可以继续睡呀,我们又没有叫你起床。”

苏如是眼珠一转:“哦,老子明白了,你们想丢下老子,然后拿着钱跑路。”当下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

三人下了楼,掌柜的吩咐小二牵来了两匹马,在送三人到门口。

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奇葩苏如是围着马转了一圈,奇道:“这玩意要怎么骑?”

流玉枫无奈的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示范了一遍。

苏如是也想翻身上马,却差点翻到了地上。吓得棕色的马儿往旁边躲了躲,生怕殃及池鱼。

流玉枫跳下马背将苏如是强行推了上去,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缰绳,对苏如是道:“千万别让它发现你不会骑马,否则就会变成它骑你了。”

奇葩苏如是神气道:“它骑老子?笑话,能骑老子的还不知道在老子哪个丈母娘家里…”

流玉枫本还想教教苏如是怎么骑马,一听这句话把缰绳往苏如是身上一丢。转身上马,不管了。

马儿早发现苏如是不会骑,流玉枫一丢了缰绳,立即就冲了出去。

苏如是吓得整个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的抓住缰绳,大叫道:“姓流的,老子和你没完…”

流玉枫庆幸这是清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坐在马上,向沈灵伸出手。沈灵甜甜的笑了笑,搭手而上。

奇葩的脸色被马吓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惊叫连连。

他觉得这马是存心在和他作对。

要它走的时候,偏偏不走。哪怕是他抚着马背,轻声道:“好马儿,快走吧,追上那丫的…”也还是动都不动一下。

奇葩心想:“这怕不是要老子拉着它走了。”

不要它走的时候,它跑的比兔子还快。颠的奇葩一路拉缰绳,一边从流玉枫和沈灵旁边一冲而过,大喊着救命。

奇葩苏如是五脏六腑都要换位,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沈灵看着苏如是的马一会儿飞奔出好远,一会儿跑到路边吃草去了,一会儿又摇着尾巴立着不动,回头娇笑道:“玉枫哥哥,他那马儿好好玩呀。”

流玉枫打马轻行:“是很好玩。”

沈灵道:“为什么我们的马儿这么听话,他的马儿那么调皮呢?”

流玉枫悉心解释道:“因为马儿是有灵性的,它能感觉到马背上的人想做什么,尤其是会不会骑,它能一下就感觉出来。如果背上的人不能驯服它呢,它就会很调皮,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马儿,还有可能会有危险;如果背上的人能够驯服它呢,它又会变得很乖,很听话,甚至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马儿都能意会的到。”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的马儿就是被我们驯服了咯?”沈灵倾身抚了抚马头,哄着马儿:“马儿,你累不累呀?我们停一下,等一下再走吧。马儿,停一下,我们休息一会,马儿,停一下,马儿…”

马儿不停。流玉枫揽着沈灵的纤腰,不让她掉下去:“这是匹普通的马儿,灵性还没这么高呢。”

沈灵靠回流玉枫怀里,格格笑道:“那我们下次换一匹灵性高一点的马儿。”

流玉枫点头:“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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