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阎王相救
地府。
范无咎正和谢必安在忘川河边来回巡逻，突然感受到一阵恶灵的嚎叫，十分强大。范无咎皱了皱眉，在阳间灵力就能如此强大，怕是会很难收场。
范无咎正准备前去捉拿，却突然失去了恶灵的踪迹。这太罕见了，范无咎甚至被惊得身形顿在了原地。
谢必安瞥了范无咎一眼，打趣道：“范大人这是在演木偶戏吗？”
范无咎回过神来，疑惑地同谢必安道：“阳间有恶灵，十分强大，但是我找不到。
谢必安闻言挑了挑眉，如果没算错，现在应该是黄泉路那个女鬼还阳的时候，怕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化了恶，但是连范无咎都找不到她，倒是少见。谢必安眯起了眼睛，丝毫看不出对恶灵乱世的担心，反而显得饶有兴趣。
修罗殿。
阎王的脸色沉如滴墨，面无表情的看着软塌上的少女。
少女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小小的翘鼻透着一股轻灵劲，然而现在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更显破碎。
判官崔钰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噤声立在一旁。
半晌，阎王向判官开口道：“依你看来，生死簿是改了。”
“是，赵川盈真身为修仙妖，虽天劫未过，却因修仙妖极为罕见而受紫微北极大帝青眼，许以三世情劫以代。谁承想这一世本是正缘却惨遭横死，本就不吉，如若顺应天时，转世投胎，倒也不生事端，可如今……
“可如今还阳化恶，又被本座挡了下来，便改了命数。”阎王接话道。
“是，老爷明鉴。”崔钰俯首道。
“秦琰，你到底在做什么——”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见过司命星君……”崔钰向着从天而降的男子作了一揖。
被称为司命星君的男子手持拂尘，怒气冲冲地迈进修罗殿。
“司命，这里可是地府，直呼本座名讳可是大不敬。”阎王秦琰淡声说道。
“直到现在还在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司命星君看着秦琰这石头般的反应，更加火大。“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赵川盈的命格已然改了。”
“我知道。”秦琰一边回答，一边依然面无表情的盯着昏迷的少女。
“你可知她本是桃花妖，修行千年却在历天劫时出了差错？”
“我知道。”
“你可知妖道本是天之戮民，但她苦苦修炼千年终为修仙妖，紫微北极大帝想提她做侍花仙子，所以许她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
“你可知她出了什么差错？”
“……”秦琰不再出声。
“这天劫本应扛住三道天雷便可飞升，谁知这第二道天雷时，恰逢一凡人持伞路过，硬是替她接了这天雷，于是她便去求紫微大帝，将这千年修行化为与这凡人的三世情缘。若三世结束，三生石将她二人结为姻缘，便许她良缘免了她的劫数；若三世结束，姻缘未成，则修为化尽，一切从头开始。”
“但是她这一世惨遭横死，生了怨恶，怕是无法从头开始了。”崔钰在旁边插话道。
“……生了怨恶？”被崔钰的话惊到，司命睁大双眼。
“回司命星君，赵川盈这一世本是正缘，就算姻缘未成，如若平稳度过，倒也如星君所说，一切均可从头再来，然而奈何流年不利大凶横死，因此生了怨恶，险些化了恶灵。”崔钰解释道。
司命的命格簿仅寥寥几笔，并未如此详细。如今乍然知晓详情，确实有些超乎司命的预料。
“所以你救她？”司命看着秦琰问道。
秦琰不做回答。
“就算你是地府修罗神，那恶灵如何能救？更何况她真身有千年修为，灵力强大，一旦生了怨恶，那便是……”猛地，司命仿佛想到了什么，大惊：“你不会把你的魂丹给了她吧——”
听到这里，秦琰抬头看了一眼已然崩溃的司命星君，淡淡答道：“半颗而已。”
“半颗？！”司命倒吸一口气。“怪不得她的命格与你的命格绑在了一起，你这是生生在给她续命啊……”
“秦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语过三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句话上。
秦琰不答，眉间淡金色的纹样却比之前黯淡了不少。
司命看着秦琰，深深地叹了口气。秦琰可以说是司命一路看着长大的，自凡间时，秦琰便是孤寡命格，生前杀伐果决，刚正不阿，死后在黄泉路上被南极长生大帝赐了金纹，提为执掌阴司的修罗神，一直这么安稳的过了千万年。如今如此任性行径，叫司命看不懂也看不明。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司命毕竟也是南斗六星君之一，见多了红尘故事，此刻发生的事虽然出乎预料，但也逐渐冷静下来。
“这赵川盈真身为妖，又有成仙之意，此刻与你共享魂丹，相当于又续一命，早已是险象环生，命悬一线。今后是生是死，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你切不可再插手她的事，此时她已不记得三世之约，如果她能自己醒悟，便能羽化登仙，如若仍然执念深重，不仅她活不了，还会害了你自己。”
司命闭上眼，试图想一个万全之策。“另外，她毕竟是续命之身，如果拖得太久，自身也会受阴气侵蚀而生恶念，切记切记。”
秦琰轻轻的点点头，以示感谢。
司命看着秦琰再次长叹一声，转身便欲离开。临走前，司命回头低声道：“我虽不知你到底如何做想，但希望你所做一切是值得的。”
秦琰听到这句，缓缓抬起头来，目送司命星君飞身离去。
“阎王老爷……”崔钰还在旁边候着。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都知道吧。”秦琰看着崔钰，目光如炬。“回阎王老爷，崔钰今日不曾出现。”崔钰俯首道。
“下去吧，生死簿留下……”秦琰摆摆手，不再看他。崔钰将生死簿放在案台上，转身退下。修罗殿此时又重归寂静。
秦琰盯着生死簿上泛着黑气却又带着隐隐金光的赵川盈三个字，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司命的话回响在秦琰耳边。
为什么这么做？秦琰虽然在地府执掌阴司，但对天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毫不知情，尤其在漫长的日夜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津津乐道，哪怕是没有去打听，也会有无穷无尽的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是事关紫微北极大帝的事。
赵川盈的故事秦琰其实早就知道。甚至她如何向紫微大帝求情的细节、如何立下缘定三生的誓言，拜谢必安的八卦之心所赐，秦琰都知道。
但他一开始并不如何上心。
本来，一个命格孤寡之人，从根本上便无法理解世间情爱，更何况与他无甚关系。直到紫微大帝应允其三世轮回，地府作为轮回的中转，出于职责所在，秦琰才不得不去了解。
所以他知道赵川盈的第一世——生于市井，自小跟着自家的面点铺子打下手，习得一手好厨艺。没想到生逢战乱，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流于街头，正巧赶上军队招募应征做了厨娘，随军远征。机缘巧合之际，凭借计谋于敌军中救下被困的将军，凯旋后跟随将军入府掌厨，虽未结成姻缘，倒也平平稳稳过了一生。
这三世结缘本就困难，更何况是天意未决，因此这第一世只勉强算作牵线。
第一世结束后，秦琰看着川盈昂首走过黄泉路，目光坚定，仿佛有千难万险都不在乎。
这使得秦琰生出了疑惑。天劫未过可等下次，为什么要冒着失去修为的风险，也要去做这种艰难的尝试？
秦琰看着川盈转世到了第二世——川盈身为舞姬，与前来庆贺同窗生辰的书生相遇，一见钟情，天雷地火，二人抛下世俗私定终身。但眼见书生中举，即将拥有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于是川盈不忍耽误书生仕途，主动放弃出家为尼。
这第二世，红线隐成。
第二世结束后，赵川盈心下安宁笃定，丝毫不见错失机会的忧虑，甚至在黄泉路上还能和孟婆聊聊天。
秦琰深知川盈并无法判断三世姻缘是否有进展，在她看来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结果，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支撑一遍又一遍的失败？
直到这第三世，本是丞相独女与王爷世子的正缘却出了差错……
秦琰其实是不理解川盈的，他不理解为什么宁可放弃修仙也非要与一个不相干的凡人结缘，不理解为什么她面对巨大的挫折也毫不畏惧，不理解人世间的爱情到底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感情，才能够支撑她一直走下去。
秦琰看着身旁安静的少女，那么小小一只，脆弱的像是被风一吹就会飘走。用半颗魂丹救她的时候，并未多做思考，只是觉得不想看到少女的消逝。
明明她这么努力，只差一步，便可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果天意难测，那他便要助她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