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鼻地狱

门口，有持华在等待。

川盈从修罗殿退下后，持华走向她：“阎王有令，这两天你留在你的住处不要乱走。”说着，便一边半押送似的将她护送到她的院子里。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从外面落了锁。“没有命令，不要想从里面出来。”

川盈被秦琰的反复无常弄得不知所措。但是身碍于份与力量的差距，又使得她没有丝毫办法，甚至都没有生气的资格，但就是觉得心里委屈。

秦琰将川盈禁足之后，心头也并未舒展。他不想承认这次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冲动，但是又深知今日的言行与平日的自己不太一样。可能是失去半颗魂丹造成的影响比自己预估的要更大，所以心下有些烦躁，更何况另外半颗魂丹在川盈体内，万一怨灵有些波动，怕是会影响了她。

所以他让持华看着点她，别让她随意走动。

第二日，崔钰和黑白无常上殿呈报。“禀阎王老爷，近一月期，共有六百余人阳寿之期与生死簿所计有所差别，其中十之有七已渡忘川，余下三成中有一半徘徊在黄泉路上，另一半已化恶灵。但近七日化恶数量有明显增多之势。”崔钰将情况一一报来。

秦琰点点头，将任务安排下去。“此事不宜再拖，范无咎随我明日去无间地狱看下，谢必安你留在黄泉路上紧盯异动。崔钰暂且代我坐镇地府第一层。”

三人领命退下后，秦琰在案前打开了水镜查看十层阴司的详细情况。果不其然在第十层阿鼻地狱，翻涌的黑色熔岩比之往常更为强烈，甚至隐隐有了节律。

确实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真起了势，解决起来便难了。

秦琰召侍女前来伺候茶水。看着侍女呈上来的茶水，虽与过去千万年的没有差别，但是就是觉得不合心意。勉强饮下后，秦琰索性直接挥退了侍女。

此时的水镜像是知道秦琰心思般，默默出现了川盈的院子。秦琰抬起头，便看到川盈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静坐，想必是禁足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便只能呆呆坐着。秦琰本对水镜自作主张有些不满，却看见川盈在房中实在是憋闷，暗自皱了皱眉，吩咐持华找些玩意儿送过去。

持华满脑子不满，她是十罗刹之一，自有意识起便是这地府第一层的掌事，从来都是秉公处事，有据可查。如今阎王老爷突然让她准备一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持华既不懂到底有哪些才符合阎王老爷要求，更不懂这些东西为什么要送到一个被禁足的女鬼院里，更何况禁足一个女鬼，更是千万年来从未出现的事情。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理解，但阎王老爷命不可违，于是还是寻了些笔墨女红书册弦琴让侍女送去。

没想到半路上遇上了谢必安。谢必安有些惊讶，地府本来人人各有职责，这种阳间女子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甚常见，于是便多问了几句。得知是送去给川盈的，谢必安挑了挑眉，更是觉得蹊跷。他之前便觉得川盈并不似普通侍女那般麻木，虽然在他有限的观察下，秦琰待她与待其他侍女的态度并无不同，但如今这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让谢必安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川盈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突然听到院子里的锁有松动的架势，于是便起身探看。一看吓一跳，持华正指挥着身后跟着四个怀抱各种东西的侍女，一一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院内。见到川盈从房内出来，持华也不说话，抬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东西，便带着侍女重新锁上了院子。

川盈十分惊喜的看着小院里的东西，一一搬进屋子里整理好。川盈毕竟是丞相独女，从小按照大家闺秀的架势培养的，琴棋书画都擅长，此时见到弦琴，忍不住上手弹了一曲。

秦琰在修罗殿，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琴声，悠扬婉转，如歌如诉，心知是川盈收到了持华送去的那些东西。原本紧锁的眉头，随着琴声渐渐舒展。

巡逻的持华也听到了川盈院里传来的琴声，一时惊怒交加，觉得这女鬼不仅让一向严谨的阎王老爷变得奇怪，甚至还在试图打破地府肃静的氛围。

第三日掌灯时分。

秦琰带着范无咎赴第十层地狱。

阿鼻地狱关押着罪大恶极之人，在此地遭受经年拷打、五识俱焚，感受不到时间也感受不到周围任何其他存在，孤苦无依永无尽头。

受苦无间。

范无咎刚刚落地便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尽管他专职捉拿厉鬼，甚至阿鼻地狱里面的一大部分都是他带来的，但他通常仅在入口处将厉鬼打入地狱，很少真的进入到地狱里面。

“阎王老爷，无常大人。”施华在第十层入口处等待着秦琰。秦琰幅度微小的点了点头，失了半颗魂丹，如今骤然进入第十层，秦琰也感受到了些许压迫。

阿鼻地狱里面一片漆黑又燥热，黑色的岩浆翻涌着，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炙烤，一切感官关闭了，只剩尖利的呻吟声不断略过耳边，撕扯着耳膜。范无咎才走到半途，压迫感已经使他不太舒服，行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阎王老爷，范某实在不知为何今日如此不济。”见秦琰停下来，范无咎觉得有些丢脸。“无妨，想是异动有些强烈，你便与施华留在这里。”秦琰神色严肃，连范无咎都进不去，这里的情形怕是比他以为的更严重。

秦琰独自向深处走去，漆黑逐渐包裹住了他，耳边的尖叫声越来越响，甚至还多了一些低语，此起彼伏，试图混乱来人的神志。

走到路的尽头，前方的岩浆仿佛知道了他的到来，一浪又一浪愤怒的冲向秦琰。而秦琰依然神色无异，在岩浆前站定。

“……秦……琰……秦……琰……”岩浆仿佛有了节律，一声一声缓慢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你……可知……我们……的痛苦……秦……琰……”

听到岩浆包裹的声音，秦琰眉头紧皱。

这些恶灵已然凝成同一股意识。

“此间亡魂，千万亿劫，以此连绵，实为赎罪。切不可行差踏错，再行祸事。”秦琰朗声说道。他明知这些恶灵不会听从他的话，但该劝诫的仍要劝诫。

“你该死”“你为什么不去死”“都是你的错”“你才是三界最邪恶之人”“万恶之源，肮脏恶臭”“你以为你是神，但你未来会和我们一样落于此处”岩浆的声音里裹杂了许多谩骂诅咒，最终化为一阵阵有节奏的呼喊“……秦……琰……秦……琰……”

秦琰知道，如不立刻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祭出魂丹，一手指天，一手画圆，以自身灵力强压住翻滚的岩浆。岩浆像是没有料到秦琰会下如此狠手，一时不察受创，退了回去。但是紧接着，岩浆就像是有了思考、有了意识，愤怒的卷土重来，甚至比一开始更为凶狠。

秦琰看着漫天的岩浆向他飞速而来，在他周边包裹着，试图将他吞噬，却苦于他周遭以灵力结成的结界无法进入，只得在一旁撞击着、喷涌着。僵持了一段时间，岩浆像是有些烦躁了，集聚在一起，准备一击而胜。

秦琰刚好抓到机会，在岩浆聚在一起的刹那，聚合自身力量，以灵为剑，直接穿透了岩浆本体。岩浆受到重创，四散开来缓慢向深渊里退去。

秦琰心下松了一口气，却也吐出半口血，半颗魂丹的力量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突的，岩浆仿佛探查到了秦琰此时的虚弱，不再佯装退去，转而突然暴起，凝成尖刺直直插向秦琰。眼见着这尖刺就要碰到秦琰的瞬间，魂丹的光芒大盛，直接融化了岩浆的尖刺，岩浆发出阵阵低吼。

这光芒刺得秦琰睁不开眼睛，直觉得有了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待秦琰睁眼，却看到脚下躺着昏迷的川盈。

原来川盈体内留有他的半颗魂丹，当这另一半魂丹感受到秦琰的危险之时，便直接出现与之融合，连带着把川盈也一并带了过来。持华并不知道川盈体内的秘密，在小院门口落的天灵锁，困不住修罗神的魂丹。

本来已经受伤撤退的岩浆看到躺在地上的川盈，又起了另外的心思，窸窸窣窣冲过来，包围住川盈，试图将川盈吸纳进自己体内。眼看着川盈的面色逐渐泛出黑气，秦琰立时大惊，飞身过去将川盈圈进自己的结界，以肉身对抗滚烫的岩浆。

嗤——岩浆接触到秦琰的左臂，瞬间融化了上面的皮肤，隐约露出了白骨。

秦琰不顾疼痛，咬住牙站起身，用右手指天，左手借用肩膀的惯性抬起，将魂丹合二为一，祭出混沌之力。力量陡然增加，光芒直接将阿鼻地狱照的通亮，岩浆发出痛苦的哀嚎。

“吾乃修罗神，岂容尔等如此放肆——”秦琰腾空而起，额头金纹爆发出浩大的光芒，压迫感瞬间充盈了整个地狱，雀金大氅化为描金黑羽，遮天蔽日的黑羽缓缓张开，将地狱笼罩在一片黑金之色中，燥热的空气瞬间被冷却，阿鼻地狱仿佛一个冰窖。

血顺着秦琰破碎的左臂滴到岩浆里，无形的威严与冷酷使得原本狂暴狡猾的岩浆感受到深深的恐惧，飞速向着深渊退去。秦琰却不容它逃走，右手一挥，液体样的岩浆被切断成数节，整个地狱地动山摇，岩浆内的恶灵纷纷嚎叫着散开。

岩浆散尽，归于深渊。

最终阿鼻地狱重回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