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世道不易
“不急,”
这会儿徐景却微摆了手,说道:“先吃午食吧。”
说着,便掏出了两块馅饼,小的递给了自己儿子,又从自己那块上掰了一块递给徐宁。
徐宁也想拒绝,奈何腹中确实饥饿,便只好接下,小声道了谢。
三人吃过午食,徐景才带路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原来徐景这样做也是有打算的,这边的山林浅,时有村里人来往,一是鱼儿被捕得差不多了,二是怕有人顺手牵羊,是以要往深一些的山里去,好在他时常进山,对山里熟悉,更是知道一个狭窄的好地方,便带着徐宁他们去了。
山林往深更是荒无人烟,到的地方是个溪谷,山石嶙峋的徐宁不好下去,便只让徐景下去放了,为了防止笼子被水冲走,徐景又砍了几根大藤子一头系着鱼笼另一头绑在边上的石头和树上,另外他还搬了几块石头这溪流另外的出口堵住,好让鱼儿都往鱼笼走,接着他又弄了些蚯蚓和小鱼砸的碎肉放笼里当饵料,这件事才算做完了。
回家的路上徐宁连脚步也格外轻快起来,以往顾忌男女大防并没有多接触的徐二林经过这大半天的协作,也跟她熟悉起来,分外热络地跟她说话。
“宁儿妹妹,今天我们运气可真好,我随父亲上山也许多次了,往常都难得有猎物,今天是头一回一去便得了两只山鸡,再出来见到妹妹你,又弄了这样好的陷阱,运气可真是太好了,宁儿妹妹,要不我们家炖山鸡的时候我也来喊你,你别嫌弃拿一些去。”
这徐二林是徐景的小儿子,今年长她三岁,少年人十分热情,又有了好收获,自然十分兴奋,便是他的父亲在前面听见要将自家的肉食分出去,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来自然是以前的交情,二来便是今天设下的这个陷阱,他有八九成把握能大有收获,而这一切,都是拜徐兴家的这个小丫头才有所得,山里村人淳朴,心里也想着是要还些什么的。
只是这话徐宁却不好接,只能垂下眼睑说道:“那是要先问过母亲的。”
“是是是,”见徐宁并无嫌弃之意,少年人也高兴起来,连声应道:“是要先问过母亲才好。”
两人随口说几句闲话,很快就走完了回程的路,分别的岔路口少年人还对她挥了挥手道别。
剩下的不过一小段路,徐宁远远地便看见沈氏正倚门等着她,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又有一些新浮的不悦,徐宁便知道刚才徐二林挥手的那一幕被沈氏瞧见了。
沈氏对子女的疼爱是真的,但沈氏是那种传统的大家教养出来的闺秀,尽管现在已经落魄了且也是住在村子里,但是她还是十分讲究这些规矩。
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来说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女孩子在没有亲长的陪同下不能轻易外出,今天徐宁自己跑出去已经算是她破例了,如今不仅晌午都过去一个时辰才归来,竟然还和外男结伴而行,这显然是已经触到了沈氏的底线。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徐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在沈氏的身后默默的进了院子。
如果这具身体真正是生活在大家里,又或者那能干的父亲还在,她还能安心地当个闺秀,但现在的情况她再不出门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很清楚,只要她想外出做点事情,那么和沈氏的这场冲突在所难免。
好在沈氏虽然想法有些偏颇,但是个真心爱护他们的。
进了院子,沈氏的脸果然沉了一些,但她按耐了不悦,先是问了徐宁一句:“宁姐儿,食过午食没有?还饿不饿?”
这便是真正的慈母了。
就算孩子犯了错,也是先问一句饿不饿。
徐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更垂下头去,小声地回了一句:“景叔分了宁儿一块饼,宁儿不饿。”
见徐宁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沈氏脸色数次变幻,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徐宁自然知道沈氏这是知道她并没有忘记她教的那些礼数,可自己却在明知的情况下没有规避外男,这知法而犯,她本应重斥而罚,可偏偏徐宁刚刚遭受了一场劫难,再加上这一年孩子们跟着她的日子已经过得苦极,沈氏心中本就十分愧疚,因此这一时间也知道从哪里说起才好。
沈氏望着自己这个瘦小又面有菜色的女儿,想起她也曾白白胖胖无忧无虑过,心里只能叹命运无常空生悲凉,她正想着措辞,却见女儿抬起了一张尚倔着的脸说道:“女儿知道母亲的意思。”
是了,宁姐儿向来懂事,她怎么会不知道男女大防的道理呢?况且她今年也已经十岁了,若是当年……
还没等沈氏更细想,徐宁清脆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可管夫子曾说过‘仓禀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如今女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家中更无余粮,如何知廉耻?”
这话徐宁从躺在床上开始就想了,现在说出来也格外顺畅,甚至语气间还带了几分怨气,若不是沈氏迂腐至此,一家人何以过成这样?若日子松快些,原本那位徐宁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去了。
“……食不果腹……便不知廉耻……”
可见徐宁这话对沈氏的冲击之大,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刷白一片,嘴唇哆嗦起来,反复念了两遍,嘴里又吐出一个模糊到听不清的称呼来,一双眼泪便滑了下来。
徐宁在一旁默默看着并没有动作,尽管她也心疼沈氏,可是她要迈出这个家门,要把这个家撑起来,沈氏心里的槛是一定要过去的。
过了好久沈氏才缓过来,徐宁便陪着站在院子,七月下旬的日头正毒辣,可也难暖悲凉的心。
等沈氏平复了心情,只见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徐宁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一句:“宁姐儿,你可要知道,这世道不易,对女子更是多有苛责。”
所以沈氏才安分守己,宁可散尽家财,让自己和儿女受尽孤苦,也不敢踏错一步。
这便可见封建礼教毒害之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