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爹娘走
王家人屁滚尿流的离开后,刘家总算是恢复了平静,大姐刘红枣一如既往打猪草干活,但是刘崇山却因为这事消沉了好几天。在他心里,没有儿子是一辈子的痛,那日王家人一句句“没有儿子”“生不出儿子”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面。
刘崇山显而易见的抑郁了,先是吃饭的时候叹气,再就是干活的时候站不直腰,再就是没事盯着门前一对紫色风水葫芦或者篱笆前的葫芦苗,偶尔还自言自语几句。
刘崇山的这种状态,一家人见了都提心吊胆的,张氏在跟前劝了几句,刘崇山根本充耳不闻,两眼直直盯着屋檐,一句话都不说。
这日,刘桂圆在外头遇到堂姐刘金娣,听到她说她爹刘大全要去外地讨生活,临走前要请几个关系好的吃饭喝酒,其中就有她爹刘崇山。
刘桂圆想着叫她爹过去喝喝酒也好,没准儿心情能有所舒缓,“爹,大全伯父叫你今晚喝酒去,你去聊聊天呗。”
刘崇山躺在里屋的炕上,有气无力的哼哼:“不去,没意思。”
“爹,去吧,大全伯父一番心意,不去伤人家心。”
在她三番五次的劝说下,刘崇山终于磨磨蹭蹭的下了床,趿拉着半旧的黑布鞋,朝刘大全家去了。
刘桂圆怎么都没想到,就是这次稀松平常的喝酒聊天,竟然刘崇山萌生了到外头要饭挣钱的想法。
“爹,我没听错吧?你和俺娘要去外头要饭?”刘桂圆想不通,家里有田,手上有力,待在家里干活出力,干多少挣多少吃多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它不香吗?”
“对,说是要饭其实没那么惨,就是到了外头先给人表演一段花鼓戏,戏词里叫苦喊穷说自家惨,听戏的人自然就给赏银了,一年到头还不少来。”
刘崇山昨晚和刘大全一直喝到最后,听他讲了许多在外面讨生活的趣事,感觉挣钱挣的快不说,还不用费大力气,比搁家种田还自在。
“爹,你出去图什么?咱姐妹三个在家干活,没事就到镇上卖田螺换钱,家里肯定够吃够穿的,何必受那份罪?”
刘崇山眼睛发光,笑着摩挲着自己的膝盖,难得的好脾气:“你不懂,你大全伯父给我说他那个儿子金宝,就是在外头怀上的,当时他要饭的地方叫石头城,就是在那吃了一副神医卖的药,他家金宝就落生了。”刘崇山转而对坐在一旁的张氏说:“要去我们两人去,反正三个丫头都大了,家里什么活都能干,俺俩去那边一路唱戏要饭,再求个生子的秘方,咱儿子就有了!”
“爹,你这是迷信,哪有什么生子秘方?”刘桂圆听不惯,赶紧劝他不要乱吃药。
“你懂个啥?你看看咱家没有儿子叫外人欺负成啥样了,上回收麦刘小扁家那么横是为啥,就是欺负咱家没儿子,这回王家那几个瘪犊玩意儿,之所以敢上门找事,也是看俺家没有男丁撑腰。”刘崇山一句一句的,说的刘桂圆无力反驳,但他并不想说服刘桂圆,他是一家只主,说什么做什么还不都是由着自己。
“孩她娘,你跟着我去吧?你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唱花鼓戏,谁管我吃喝,我和谁个生儿子,啊?”刘崇山说话异常的温柔,咧着嘴对张氏笑,张氏拗不过,只能点头跟他去,就是担心莲子,才满一个多月,没娘照看能行吗?
“你在不在家莲子都是那样,叫红枣没事带着,饿了就喂她吃面糊糊,有什么事就去找俺娘,我抽空和她说一下,这家里几个孩子她没事过来看看。”刘崇山自认安排到很妥当,张氏心想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奶,莲子都是带喝带不喝的,如果只喂面糊糊,应该能行,就不再说话了。
刘桂圆见他夫妻俩自己商量好出去的事,丝毫不管她们四个姐妹的生活,一生气不劝了,反正有你们没你们我们姐几个照样能过,还能过得更好。
最好刘崇山能在外头待上个一二年,到时候大姐找到适合自己的归宿,等到刘崇山回来,象征性的征求下他的意见,随时就能准备成亲,这样一来不比靠他这个不负责的爹安排的婚事靠谱的多?
再说二姐,二姐的脸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该治的治,该敷的敷,没有他在家里以钱不够为借口阻拦,二姐的脸只怕能好快一点,最好是好全了。
至于自己,那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想怎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都行。唯一担忧的就是莲子,差十天才满两个月,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养好吗?
两天之后的一个上午,刘崇山和张氏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跟刘大全到外头唱戏挣钱,临走前张氏舍不得走了,眼泪汪汪的看着四个闺女,对刘崇山说:“要不咱别去了,我舍不得孩子啊。”
“你这个人,之前说的好好的,我去哪里你去哪,现在倒要变卦了。我问你,不出去可能生出儿子?没有儿子咱家可还得受欺负?之前家里闹那一出,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偷笑,你不嫌丢人?”
刘崇山噼里啪啦一顿连哄带骂,张氏原本柔软的心彻底变硬了,对,孩他爹说的对,没有儿子就是不管,想要不受欺辱还得生个大胖子小子出来。
安慰好张氏,刘崇山对门口一字站好的三姐妹教导:“我跟你娘不在,地里活该干还得干,北湖那快地干,种的玉蜀黍有空就去浇水,东湖那块勤些拔草,等玉蜀黍长起来了,不要忘了松土、间苗,还有花生地……”
“崇山,你就别唠叨了,快点走,再不走赶不上车了,人都在外面等着咱们呢。”刘大全站在篱笆外头,听刘崇山还在唠叨,赶紧催促他快走,这回出去他们跟一个唱花鼓戏的正经戏班子走,人多不说还能坐车,比他们自己走去省事得多,但是不能叫人等太久,否则人家走了。
刘崇山点点头,快速吩咐了两句,随即拽着一旁泪眼婆娑的张氏出发了,边走边说:“大全哥,我和香雪两个不会唱不会打的,到时候你可得多教教我。”
“不碍事,不是和你说了吗?咱们不正经唱戏弄曲,主要是卖惨要饭求人给两个钱花……”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刘桂圆心里涌起一阵心酸,走吧,走吧,到了外面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社会险恶,希望到时候不会后悔。
刘崇山和张氏一走,刘家三姐妹的日子还是如常过,早上打猪草、喂鸡,有时下地干活,下午捞田螺河蚌,没事往镇上送,对了,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养莲子,时间一长,三姐妹反而觉得当下的小日子过得比刘崇山夫妇在家时还要惬意。
然而刘崇山夫妇不在家,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在家里还是有些风险,这不,没过几天,刘家就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
因为家里没有大人,这天傍晚,刘家三姐妹早早吃过晚饭,端了尿盆放在屋里,然后叉上门栓,用门后的锄头、木锹抵住,大姐带着小莲子睡在里屋,刘花生和刘桂圆仍旧歇在西侧屋。乡下人家晚上极少点灯,何况他家连油灯都不点,三姐妹就只能躺在床上说话睡觉。才刚睡下,啪啪两声,门外传来拍门的声音,刘红枣离得最近,坐起身子去问,但没人应答。
刘红枣以为听错了,没在意,哄着莲子继续睡,谁料门外又有动静了,这次不是拍门声,而是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大晚上的,门外头有人敲门,还有女人的哭声,还有比这更瘆人的吗?
“花生,桂圆,你俩醒醒,听,门那里有哭声。”刘红枣抱着莲子来到西侧屋,用力摇醒两人,颤着声指着外头。黑灯瞎火的,刘桂圆什么都看不见,但耳朵却比白天敏感,就听到“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咿咿呀呀”的哭声,很明显是个女人的哭声,声音又尖又细,还特意拉长了声调。
“大姐,外头是啥?别是真有……那个脏东西?”刘花生瑟缩在刘红枣怀里,颤颤巍巍的问,吓得连那个字都不敢提。
“等等,好像没声了,我过去看看,别是有人装神弄鬼。”刘桂圆不信有鬼,话刚说完就要下床去看,刚走到门框,窗户那里啪啪两声,接着就是“奴家死的好惨啊—奴家来找你们啦”的哭声。
啊!三姐妹抱在一起惊叫起来,同时,床上的莲子突然大哭起来,被她们仨吓的。
刘桂圆确实被吓到了,大人不在家,她们仨个丫头就有些小心翼翼,不过正是刚才那句唱戏般的哭声,叫刘桂圆确定门外的不是鬼而是人,因为那几句哭腔听着怪异,不像女人哭,仔细听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男不女的人,难道是—
刘桂圆将想法说给二人听,三姐妹脱口而出“王飞三?!”
对,就是他!他的那种声线非常特殊,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刘桂圆对这个声音一直印象很深。
“王飞三,是你吗?你装神弄鬼想干什么?”刘红枣状着胆子骂了一句,窗外的哭声果然消停了,但没过多久,那种咿咿呀呀的哭腔又开始了。
他妈的王飞三,真不是个东西,欺人太甚!刘桂圆借着窗外的半星光亮,走到堂屋摸索出一把上回收麦用剩下的火把,那上头用布蘸着油,一点就着,能烧很久。可惜没有打火石,都放在外头了,她索性召唤出粉色背包,那里有个打火机,自己不抽烟但是有点蚊香的习惯。
“咔嚓”一声,火把亮了,刘红枣和刘花生见到光就都过来了,刘桂圆看着她两个姐姐,问:“我要出去揍死他个王八蛋,你俩敢不敢?”
火光下,大姐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瞪的明亮,二姐长眉倒竖,挽起袖子就说:“谁不敢?谁不敢谁是孬种!”
“好,我给你们照亮,大姐你拿锄头,二姐你拿镰刀,记住一点,往死里打可以,但是不要闹出人命!”
“哎!”
刘红枣撤掉木锹,接过锄头在手里,刘花生一把撤去门闩,大门一开,刘桂圆举着火把率先走在前面,骂:“不要脸的王飞三,你给我滚过来!”火把左右四照,突然在墙角西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眼见被发现了正要跑,刘桂圆指着他朝身后人喊:“在那里,给我打!”
甭管他是人是鬼,刘红枣和刘花生揣着农具追过去就打,噼啪噼啪,白衣白裤披着头发的王飞三哎呦哎呦叫出了声。
不过王飞三到底是男人,刚开始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后,刺溜一下就跑远了,站在远处转过身来,对着三姐妹的方向喊:“刘红枣,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女人,今天你打我打得疼,等到我手里了看我怎么千百倍还给你,到时候打得你跪地求饶!”
刘红枣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骂道:“畜生,满嘴喷粪,今天我就打死你,死了我给你偿命!”说完握着锄头就往前冲,王飞三见状不妙,转头就跑,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大姐,别追了,乌漆麻黑的,他藏到哪里咱都不好找。”
刘桂圆赶紧追在后头劝,刘花生离得近上前一把拽住她大姐半劝半训道:“大姐,你干啥?他是什么狗屁玩意值得你给他偿命,他配吗?你别生气,有我和桂圆呢,只要他敢来,咱就敢打服他。”
刘红枣泄了气,半靠在她怀里,担忧道:“你俩说咋办,看他这个样肯定以后还要来?”
“怎么办?找三婶娘办!这事要不是她没办好,人王家会上门找事?不对,王飞三怎么知道咱爹娘没搁家的?”刘桂圆突然想到这截了,她爹娘出门连村里人都不全知道,桑榆村离这好有二十里路,他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知晓爹娘不在,谅王飞三也不敢来。
“肯定是三婶娘讲的,除了她还有谁?”刘花生心下一动,瞬间猜到了真相,气的在原地打转,摩拳擦掌当下就要找三婶娘算账。
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红枣几个丫头吗,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