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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第23节

“自己家的女儿难道还会认错?”

“怕是长得很像?”

他站着听了几句细节,见得这一群都是道听途说,也不耽搁,连忙往回赶,等到进得屋中,见沈念禾安安稳稳坐在房中誊写,复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谢处耘一路又走又跑的,早已出了满头的汗,此时扶着门喘气,很是不耐烦,恼道:“外头四处在传,说你险些被人捉走,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念禾见得他忽然回来,又是这样一副急忙的样子,十分吃惊,站起来道:“谢二哥怎么知道的?”

谢处耘怒道:“我怎的知道的?上回冯家人来的时候,不是叫你不要乱在外头乱走,这一向留在家中躲一躲,等过了风头再说,你倒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敢孤身往外跑!”

沈念禾听得无奈,把今日沈家来人的情况简单说了,又道:“……实在没出门,只是正好有客人来,还站在门口,谁晓得在那当口就遇得沈家的人。”

她这话一说,谢处耘就想到了方才在正堂桌子上看到的许多包裹。

郭家世代将门,也不是这一辈才起来的,行事自然有规矩,送出去的礼,上头自有标识在。

谢处耘进门的时候只顾着来寻沈念禾,也无心去管其他,此时听得“正好有客人来”几个字,回想起那一桌子礼上头的标识,果然熟悉得很,正是郭家常用的,立时就变了脸,冷声道:“是不是郭家那一位夫人又来了?”

他也没等沈念禾回复,便自顾自生起气来,恼道:“果然沾上她,从来都没有过好事!”又忍不住抬头呵斥,“你是不是傻的,什么香的臭的都给开门!以后婶娘不在,谁来也不要应!本来就细手细脚,连盆水都扛不动,说话也不晓得大声些,这般没用一个人,当真给人掳走了,怕是喊救命都喊不过别人!”

说到此处,他越发不耐,直起腰来道:“她来送东西,你就收了?正该当面丢出去才是!家里何时缺她那一点又臭又烂的!”

沈念禾便道:“不是那一位夫人,却是一位公子,说是来寻谢二哥的,姓郭,唤作郭安南。”

谢处耘原本声色俱厉,此时听得沈念禾一说,面上却僵了一下,半晌没有回话,许久之后,才冷哼一声,低低地道:“嘴巴上说得倒是好听,什么自己晓得错了,却原来只是说说而已,郭安南都晓得送点东西过来,还亲身来看,她半点踪影也不见……”

他声音很小,沈念禾离得有些远,并没有听清,只把日间郭安南说的话转述了一遍,道:“那郭家大哥说是来接你回宣州城的,又说代弟弟来道歉……”

谢处耘本来就有些不悦,见沈念禾如此称呼,更是觉得全身上下都长了毛似的,怎么动作都不舒服。

他先是冷笑道:“代弟弟来道歉?他那弟弟是三岁还是五岁,竟是不会走路,要他来代替?果然在他心中分得清楚得很,弟弟是自己人,我却不是,那夫人还自以为全是一家呢!”

说到此处,又忍不住睨了沈念禾一眼,问道:“才见第一面,这就叫上郭大哥了?从前怎的不见你对我这样亲?”

第47章 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亲不亲的,沈念禾并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回自己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一个不小心,面前这爆竹就要炸了。

她听谢处耘话中带酸,又见其人如此反应,便放缓了语调,道:“谢二哥这话怎么来的?那郭家的长兄是客人,因你不在家,我只好代为招呼,自然要以礼相待——不然岂不是要叫人小瞧了你?”

又道:“今次也全靠他在,否则给沈家那许多人一拥而上,我哪里躲得开,说不得此时已经不知在何处。他路见不平,对我有恩,谢二哥将来得见,正要替我道谢,另帮忙选些仪礼去送才是道理!”

她温言软语,把话全递到谢处耘那一处。

谢处耘恼那郭安南代弟道歉,她便叫对方代替自己道谢,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果然这一番话说出来,对面人的面色稍霁,却是仍旧有些不忿,道:“什么事情一旦跟郭家沾上了边,就没半点好果子吃,这郭安南看起来忠厚,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今次来不过为着他那弟弟名声,又为自己名声,想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给外人看而已,你不要被他蒙骗了!”

他犹豫了一下,虽然很不情愿,最后还是又道:“他这一回既是帮上了忙,欠的人情由我来还,你小女儿家家的,便不要再放在心上,权当没有此事即可!”

沈念禾连裴继安都信不过,哪里又信得过谢处耘这不靠谱的小人装大鬼。

不过此人明明极不愿意同郭家人扯上关系,还愿意为了自己包揽事情,嘴硬心软得可爱,沈念禾便柔声道:“那此事便麻烦谢二哥了——三哥也知道了,说是会处理此事,叫我不要去管。”

谢处耘点了点头,顿时松了口气,道:“既是三哥发了话,你我便不用去理会了。”

他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踟蹰,扶着门框半日,复才吞吞吐吐地道:“我见得你那书中稿子说,你娘因故而亡,你爹也失了音讯……”

其实谢处耘早已自裴继安处知晓此事,只是先前怕说得出来,自家三哥十分难做。

沈念禾哪里又听不出对面人话中之意。

她轻声道:“今次印书,除却帮着三哥给公使库筹银,我未尝没有私心,正想为父母并外祖一门积善积德……便是最后我爹那一处……也算尽心尽力了……”

谢处耘半晌没有出声。

他一向以为自己的命是天下间顶顶不好,父亲亡故之后,被迫辗转于叔伯族人家中,寄人篱下,吆来喝去,同个下仆一般,吃尽苦头。

然而比起沈念禾,却又好太多了。

谢家家财虽然被人所占,毕竟还能漏下一丝半点,他又是个男子,再不好脱身,却也并非没有可能,父亲纵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在当地多少也有故旧。

谢处耘嘴臭惯了,此时便是有心要做安慰,也想不出什么好话,只好笨拙地道:“也没什么,天底下没爹没娘的人多了去了,俱是活得好好的,你看我早没了爹,虽是有个娘,又何如没有……”

他说到此处,只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忙又道:“况且你爹那一处未必会有坏消息,万一……”

谢处耘越往回找补越出错,索性把话题岔开,问道:“那沈家、冯家人做什么要来找你?”

沈念禾摇头道:“来人都没有细说。”

又道:“既是找了几次找不到,又认不出我来,此事应当就过去了,等我躲过了这一阵子,书刊印好了,往四处一卖,想来他们得了信,总会出来把意图说清楚。”

谢处耘忍不住劝道:“未必要那书上写出你的来历,既是那两家没有一个认得你的脸,倒不如躲起来,将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何苦要叫他们晓得你在此处,说不得还要引来事情。”

沈念禾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说完,复才道:“我能躲一时,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谢处耘有些怔忪。

沈念禾的目光澄澈,语调轻柔,可是话语中的意思却是坚定又清楚,道:“虽然不知道这两家为何而来,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从前从来没有往来的,此时变得如此着急,偏生态度还极差,多半没有抱着什么好意。”

“我躲起来,表面上来看是躲开了坏人,却也失了先机,只能任人涂抹,便是坏了一家名声也无从辩驳——况且,难道当真一辈子隐姓埋名,永远只能不见天日?我沈家一门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反倒要同只老鼠一般?”

“倒不如将书印发出去——纵使我爹那一处有了不好,我终究只是个女子,旁人不会过于苛责,倒会对我家生出孤悯之心来,谁人要来欺负,我有了这身份,告官也好,求人也罢,都要名正言顺许多,那些人家想要欺负,都得掂量几分人言可畏。”

她一项一项摆得清楚,果然走得全是堂堂正正之道,谢处耘听得竟是被激出了几分热血,忍不住夸道:“看不出来,你竟有这般主见!”

沈念禾微微一笑,也不去回话,只低头把桌面上的纸一张一张地收了起来。

谢处耘却是暗暗上了心。

他从前在街巷头尾认识不少人,而今众人虽是多半转回了正道,不过如果自己出面,想要聚拢一群,把沈家、冯家人围起来打一顿,撵得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打疼了自然会躲。

等到书印得出来,人人都知道沈轻云的女儿在此,那群家伙多半就不敢这般蛮横了。

只是这样的办法,自然不能说给沈念禾这个没甚胆子的小姑娘听,不然定会把她吓到。

还是自己私下偷偷去做的好。

他不再多说,见沈念禾面前桌子上摊着许多纸页,好奇问道:“这又是在做什么?”

沈念禾把手中笔放到一边,倒转那纸页给他看,又解释道:“裴三哥说抄写的那位杨叔父已经应了,这两日便要送稿子过去,我先把板式做好,届时按着间距、行列抄写便是。”

谢处耘低头去看,却没瞧出什么奥妙来,不由得奇道:“间距也有讲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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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念禾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道:“我小时候听父母说过许多印书之事——不晓得谢二哥喜不喜欢买书,又知不知道当今坊市间哪一朝印出来的书卖得最好、最贵?”

谢处耘自小就不爱读书,尤其其母廖氏回宣州之后,将他压着去了州学,大半年来跟不上进度不说,还要尽受郭向北挖苦嘲讽,对诗文之事就更没有兴趣了,听得沈念禾问,哪里答得上来,只猜道:“怕不是哪一朝距今最远,哪一朝印出来的就卖得最贵?”

沈念禾就随手摸了两本书过来,翻开给他放在一处做对比,问道:“若是给谢二哥选,哪一本你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谢处耘低头细看,只见两本书翻到的那一页上头内容俱是一样,乃是《左传》当中的一篇,说的曹刿论战之事。

乍一看,仿佛两本书并无任何差别,然则通读一遍之后,他却是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左边那一本,道:“这个更值钱罢?”

沈念禾睁大了眼睛,又把椅子拖得近了,夸道:“二哥果然眼光甚准,只是为何你要选这一本?”

谢处耘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勾了起来,心中道:小爷自然眼光狠辣,哪里还要你来夸赞!

他忍不住暗中得意,然则如果一句话就被哄得眉开眼笑的话,实在又显得太没有面子,便做出轻描淡写的模样,道:“左边这本纸张更好,字体更佳,读起来更为舒服。”

沈念禾应道:“二哥说得极是,左边这册乃是再刻本,原本出自前朝崇化里集贤堂中沈氏书铺,当年不过印了三千册,每册作价七百钱,而今原本已经身价逾千倍,依旧无处可觅,便是再刻本也能作价三贯,而本朝翻刻的其余朝代版本,少则卖到三百钱,最多也不过一贯钱,其中自然也有纸张、字体的差别,然则另还有一桩,却是很容易为人忽略。”

谢处耘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缘故?”

沈念禾便指着左边那一册书,道:“印书自燕朝始方成一项产业,而燕朝数百年间,书印之事又以沈氏书坊为首,其中除却天家扶持,那书坊本身也有旁人及不上的长处。”

“此处若能有多几本书摆在面前,二哥拿来一一对比,便能发觉但凡沈家书坊出的书,俱是每页十列,只要写满,每列俱为二十字,不会多一个字,也不会少一个字,每段首隔空两个半字,页头、页脚留白一指节,至于其余雕工刀法、字体结构、板式、装订,也自有规矩在——这些看起来只是细节,可是各项细节汇聚在一处,便能叫它家的书脱颖而出。”

“你看此版十分顺眼,看的乃是一个整体,从前只有卷轴装、折页装,到得沈氏书坊,便出了蝴蝶装,后又有包背装,眼看只是装订的区别,拿在手上,才晓得其中差别有多大。”

沈念禾指着右边那一册书的头脚处给谢处耘看,又道:“二哥来看,明明同样的内容,这一本书单看不觉得有什么,同沈氏书坊的这一本放在一处,是不是就显出几分局促来?看得久了,难免就觉得费眼,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右边书册为了省下纸钱,页头页脚少有留白,字体也小,每列写足二十五至三十字。”

“乍看上去只是多了几个字,其实差别就出在这许多的‘几个字’当中。”

她坐在椅子上,面着门侃侃而谈,话语间毫无卖弄之意,然则语气笃定,条理分明,叫听者油然便生出信服之心来。

此时正是下午,谢处耘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就着阳光,正正对着那一张又小又瘦的脸。

——脸还是那一张脸,也没甚好看的,比自己的相貌差上了足有十万八千里。

然而那一双眼睛却好似在闪闪发光一般,映得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好似面上的神情都更为温柔可爱了。

谢处耘眼睛看着,耳朵听着,竟是有些轻微的恍惚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便似见得可怜可爱的毛茸茸的猫儿狗儿一般,想要去碰一碰。

沈念禾却不晓得他的心思,见他递过手来,只以为这一位要看书,便把左边那一册书送了过去。

谢处耘这才回过神来,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低头看了那书几眼,口中应和了几句,胡乱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他回得房中,一坐在床上就清醒多了,只觉得自己方才怕是眼瘸了,也不去多想,只把心思放在了那沈、冯两家身上,打算过得几日,找个空档去凑出些人手好办事。

***

当晚裴继安没有回家,只托言衙门里头有事,叫人来带了衣衫去。

郑氏倒是很习惯,打点了衣物、吃食,还把才做好的绿豆糕包了一包,给来人带去了。

沈念禾也不以为意,只在后院把自己的要求一一写得下来,又在白纸上画了板式,特地把那复刻本作为参考一起装好。

她忙了好几天,总算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心中一松,难免就想到沈、冯两家的事情,想了好几个法子,俱是不太能用,天都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醒来已经日当中天,后院、前堂一个人都没有,只在桌上摆着些吃食,先是一碗肉糜粥,配了菊花饼、裹蒸馒头,旁边还有一小碟子绿豆糕。

那绿豆糕是头夜才新鲜做好的,里头入了猪油,虽然香气扑鼻,却有些腻口,沈念禾吃了一个就放下了,把粥喝完,才要收拾碗筷,外头郑氏就挎着篮子走了进来,面上笑眯眯的,一进门就道:“你猜我在葵街上得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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