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如既往
相国府后院湖畔,阎延静立,双手放在腹部,手指交叉,指尖紫色火焰忽明忽暗,双眼微闭。祝云愁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坐在他脚边,一手撑着额头,含糊不清问道:“将军,十年不见,您就不想我么?我可是每天都在想您的。”
阎延没有回答,只是紫火变得明艳了些许。
“将军,您就这么放心我去天阙?我看过那么多书,对天阙的评价可足以用龙潭虎穴来形容啊。”
阎延仍旧闭目养神。
“将军, 您不觉得我变了吗?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流浪儿啦!您看,我现在可是归元初境的阵法修士!”祝云愁释放出源力,只是那源力还未到阎延衣角,就烟消云散,祝云愁小脸一苦,自言自语道:“当然比不上您啦,不过好歹也夸我一句啊。”
“不错。”阎延忽然道。
“真的!?真的不错?是吧,我就说吧,哈哈!您可不知道我在那该死的修罗炼狱受了多少苦,一天睡不上一个时辰,有时几天都不能睡觉,吃的是草根树皮,喝的是自己的尿,还要时刻警惕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袭的危险......”祝云愁来了精神,坐在草地上,两手不停地挥舞着,滔滔不绝说着这十年来自己是如何度日如年九死一生。他只有在阎延身边时,才会这么多话,他两岁时被阎延从流云带回修罗岛,就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虽然平日里很少见面,但对这位被帝国称为修罗岛最可怕之人的白阎王,他却最是亲近。
阎延安静站在一旁,听着祝云愁叽里呱啦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听他说:“将军,其实我就想跟着您上战场,随您到天南海北,直到您老了,我也不离开。我还会娶妻生子,让一大群孩子围着您,听您教诲,叫您爷爷。”
阎延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手中紫火熄灭,右手轻轻放在祝云愁头顶,说了一个字,好。
祝云愁抿着嘴,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那将军,您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湖风吹过,阎延白发飘扬,“此去帝都,只需记住一句话:扬修罗岛威名于天下。”
祝云愁极少听见阎延对他说这么多话,仔细记下,然后皱着眉头慢慢咀嚼其意,好半晌才露出笑脸,打了个呵欠道:“将军放心,必胜。”
阎延侧过头,略带灰色的眼眸望着祝云愁,手中燃起紫色的火焰在他头顶熊熊燃烧,祝云愁太久没有感受过阎延这样表达内心情感的方式,只觉一如既往的亲切,只是他并未察觉到,那火焰中正包裹着几缕极细的白色源力正从他头顶融入到他的天灵处。
演武场上,一个如铁塔般的身影屹立在正中央,口中极为不屑地呼喝着:“再快一点!再狠一点!用上你的全力!你这个废物!”
而另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正在飞速地攻击着他,拳拳带起雷光闪耀,沉闷的肌肉撞击声和雷电爆裂的声音传出老远,那是雷锦,而屹立在中央纹丝不动的是童驹。
他们已经在演武场打了一个时辰,确切地说应该是童驹被雷锦打了一个时辰,因为童驹只是站在那里,仍由雷锦使出各种手段攻击他,只是看状况似乎雷锦就快要油尽灯枯,而童驹还是中气十足地在不停数落嘲笑着这个从小就十分骄傲的男孩,现在应该勉强算是男人了。
他嘲笑他无力的拳头,嘲笑他软绵绵的鞭腿,讽刺他还不如一个娘们,数落着他根本就没用丝毫寸进,嫌弃他丢尽了童驹的脸。
雷锦愤怒地一次次全力攻击,真正意义的全力攻击,没有丝毫保留的攻击,可结果却让他十分绝望。
“没用的东西,你简直比你父亲更像窝囊废!”童驹冷漠地看着雷锦,冷冷吐出一句。
雷锦一愣,正欲挥出的拳头停在空中,表情凝滞,旋即死死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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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童驹,双目赤红,电光闪烁,钢牙紧咬,口中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童驹一脸漠然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说,你比你父亲,更像窝囊废。”
雷锦胸膛急剧起伏,口鼻中喷出灼热的气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那我告诉你,你父亲在战场上被敌人吓得屁滚尿流,当了逃兵,是被处死的!明白吗!?被砍了脑袋!斩首示众!”
童驹的声音就像是晴天霹雳,轰然炸裂在雷锦的脑海中,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像是被刺刀狠狠刺穿,痛得无法呼吸,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上,眼中含着泪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父亲是英雄,你说过我父亲是英雄!”
“那只是骗你而已!”童驹冷哼道。
雷锦只觉得胸腹中灼热如火烧,脑海里团团爆裂,有如无数雷电在炸开,猛然抬起头,咆哮一声:“我杀了你!”旋即身形如雷电般消失在原地,瞬间就到了童驹眼前,右手拖在身后,右拳尽是雷电包裹,蓝中泛紫,双目也如紫电萦绕,口鼻中更是含着一团紫色雷球,然后右拳似缓实疾轰向童驹面门!
童驹双目一眯,看向那紫电竟有丝丝刺眼感觉,一直抱在胸前的双手突然放开,左手黑光一闪,五爪悠然探出,堪堪抓住了雷锦右拳。
雷锦再无法寸进半分,拳头像是被一支巨大的铁钳抓住,丝毫动弹不得,他怒啸一声,浑身蓝光大作,想要冲破那只手的束缚,可是却于事无补。
童驹抵住雷锦拳头的手此时泛起黑光,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一股苍凉气息层层铺开,一只修罗手缓缓浮现,比起风见臣那时,这只手要大了整整一圈,气息更是厚重了不知多少倍,童驹皱起眉头,看着几乎暴走的雷锦,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怒哼一声,手掌一吸,将雷锦浑身蓝紫电光瞬间吞噬,雷锦便如脱力的孩童,自空中轰然落地,大口喘息着躺在地上,不甘地叫喊着:“我还能打!让我起来!”
童驹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道:“能打就自己爬起来。”
雷锦愤怒地盯着童驹,想要逞强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想到自己自以为不差的武道修为在童驹面前竟连一个照面都打不了,更觉羞愤,只能咬牙切齿地怒视童驹。
见他如此模样,童驹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像你爹,是个宁死不屈的种,起来滚去洗澡吧,想要更强就得拼命修行,老子等着你将来打败我的一天。”
说完就大步离去,留下躺在地上怒吼着“再打一场”的雷锦。
小雪湖旁,房雨时正低着头,一脸无辜模样,站在林落花身后,一言不发等着训话。
林落花却罕见地没有发怒,像在思索着什么,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女,或者说女子更合适,她已比自己还要略高一点了,长得更是清丽绝伦,早没有了稚嫩的痕迹,自己对她向来严厉,所以她才这么怕她吧。
房雨时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林落花说话,便抬起头,正好迎上了林落花的目光,见林落花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她有些奇怪,花姨今天怎么了?
“从小跟着我,是不是很苦很累?”林落花微笑问道。
房雨时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有些紧张地握着衣角,迟疑道:“没有。”
林落花见她如此紧张,心中不由有些歉疚,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柔声道:“都是大姑娘了,花姨再也不会打你了,也打不动了。”
房雨时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林落花,张着嘴,有些担忧地问道:“花姨,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落花被她逗得噗嗤一笑,白了她一眼,牵住她的手,“花姨很好,看见你长大成人,花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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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谁都高兴,小时候待你太严厉。你知道修罗岛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我们娘俩想要站稳脚跟有立足之地,就要比别人更狠更努力,你怨过我吗?”
房雨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耐心陪她聊天的林落花,看着林落花充满了溺爱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酸,想起小时候自己给她惹了那么多的麻烦,让她操了不少心,又离开了她整整十年,眼眶不由泛红,用力地摇着头:“没有,花姨对我最好了。”
林落花亦是感慨万千,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房雨时,满足地笑道:“现在好啦,以后的路还长,要靠你自己走,花姨可就帮不了你什么了。”
房雨时扑进她怀里,“花姨还要陪着我一直到老,将来我会好好孝顺您。”
林落花勾起嘴角,笑容玩味道:“那可好,我还要等到你嫁人,看着你的孩子长大,孔煊那孩子不错,勉强配得上我家姑娘。”
房雨时俏脸绯红,头埋得更深了,含糊不清嘟哝着:“什么呀!那就是根木头!我才不要他配得上我。”
林落花豪爽一笑,大手一挥,“不用怕!喜欢的人就要努力去追求,方能不负年华。”
房雨时脸更红了,抬起头忽然问道:“花姨,你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林落花闻言一怔,拍了拍房雨时的头,轻声笑道:“没有,花姨只会打战,哪里会有男人敢接近我呢?”
房雨时一愣,立刻有些担忧地问道:“那我以后要是也总在打战,孔煊是不是也不敢接近我了?”
林落花哈哈一笑,“放心!他要是敢,我就拆了他的骨头,再找他爹算账!”
房雨时笑眯眯地点着头,双手紧紧抱着林落花不肯松开,只想这样一直抱下去,她终究还是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
凉亭里,正闲坐在茶椅上看书的孔煊忽然打了个喷嚏,一旁同样在端坐看着一本兵书的孔凌抬了抬眼皮,看了孔煊一眼,似是不经意问道:“是谁家姑娘在念你吗?”
孔煊诧异回头,看着面容严肃似乎在认真看书的孔凌,很是惊讶自己的父亲竟然也会开起这种玩笑来,淡然道:“您是在关心我吗?”
孔凌翻了一页书籍,“你已经二十一岁了。”
“知道。”
“我二十一岁时你已经五岁。”
“知道。”
“你忘记你母亲的遗愿了?”
孔煊沉默了许久,“不敢忘。”
“甚好。”
微分吹拂着亭边的白纱,父子二人就这样各自看着书,安静而又不平静。
“剑术可有精进?”
“有。”
“兵法可有研习?”
“有。”
“是否已准备好此去天阙校武?”
“是。”
“甚好。”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孔凌合上书,起身走出了凉亭,然后转过身望着孔煊,“我明日便要回修罗岛,再率部西进,甲岚再次来袭,这一次不同于以前的小规模战役,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再见之时估计就是你们上战场的时候,你自保重。”
孔煊放下书,起身朝着孔凌行礼,“定当为国家分忧。”
孔凌看了他一眼,道:“是定当为家国分忧。”
“是。”
孔凌神色异常严肃看着孔煊道:“你要谨记,没有修罗岛,便没有你我。”
孔煊郑重点头,“谨遵父亲教诲。”
“如此为父便放心了。”孔凌点头。
又丢下一句:“莫要负了良人。”便飘然离去。
孔煊起身,朝着孔凌离去的背影深深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