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二)
钱宗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似刚才神游九天,沐那银河雨露,至今回味无穷,不愿回归人间。转过身,突见那刚才同自己嬉戏的仙娥不在枕边,一时心焦,赤着身子,猛拉开床帐急寻,见那娇影坐在梳妆前,早已扮好,盈盈扭摆向着床边走来。钱宗耀心跳如狂,抓了美人,紧紧抱在怀间,万般不舍:“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是要离开吗?你我何时才可相见?”苏曼妙被钱宗耀抱地有点儿气喘,柔柔地叹口气,并不言语。钱宗耀见美人不应不答,搬她俏身子来看她面容,只见美人香腮泪满,划过诱人的樱桃红唇,流至粉颈,不尽凄凄,方知她离别苦楚,心中突亦湿湿的:“不若我让下人多给你丈夫些金银,将你休了,从此你我便可长相厮守。”苏曼妙玉臂勾住钱宗耀脖颈,凄然无奈应道:“奴家怎不想时时刻刻日日夜夜被公子这样怜惜,揽在怀间?只是我那男人生性粗鲁,平日里哪愿与人好好说上一句话,你与他讲些道理,送再多金银,也怕是油盐不进,适得其反。或招致他将我打死,或与公子拼命。我死无悔,却让公子烦恼,奴家便是死不瞑目了,呜呜呜。。。”侧过脸去,落泪不止。钱宗耀一脸忧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苏曼妙见眼前的男人已落情网,随备着抽紧网上的绳索,让他再难逃离却又心甘情愿。忽起身移向床边,泪如雨下,附身在钱宗耀额头轻轻地吻了下,万般不舍,生离死别般眼中尽是煎熬和苦痛,直勾勾看着钱宗耀等他回头,钱宗耀猛地触到这般情苦,心间突结了冰,冰锥欲树欲高,扎地五脏百孔,流血不止。冷不防见丽人转身就要离己而去,急伸手欲拉回这心尖的珍珠,却一下子扑了空,心中“当啷!”一阵巨痛,眼瞅着美人已到门边,起身已迟,见她难舍地转过头笑着看自己却泪流满面,心如插刀无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嘴唇却哆嗦地被泪水淹没吐字不清。
苏曼妙出得门来,立时收了表情。见左右王二李干事对自己点头哈腰,不禁思道:此二人一直在此,不曾离开?若二人寸步未离,刚才幽情岂不被知晓?钱宗耀这蠢货真是粗心地要命,难道不知常言说得好:事秘则成,事露则败。二人长舌一展,自己和他岂不顷刻祸事就在眼前,还梦里落花,狗屁个长依久伴?想到这里,忙笑着从香袋里取出几两碎银散于二位。二人称谢连连。李干事心道:这女子万般柔情妖娆,迷地公子七荤八素,只怕日后也是个主子难说。人常言事谋铺路在先。我需好生伺候,给她留个好印象。公子派我守在门口附近,怕的是其他几个主子知府中新来女眷,闹七闹八,哭喊不休,坏了好事。自己在此处也呆了好一会儿了,竟不见一个姑娘,公子真会选时也!王二心中喜道:好你个人面兽心,满肚花肠的秦风,你偷眠了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有人悄悄给你记着账呢!你那放在手心怕飞了,搁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妻,就在刚刚为你还债呢,你没见她满面舒心快活,可享受地很哪!哈哈哈!她还打赏了我好几两银子呢?一定是怕我将此事都漏出去,真是多此一举!我千方百计设的局,费心劳力铺的网,怎会随意扯出一洞,让鱼儿溜走?!
原来钱宗耀真以为王二苏曼妙兄妹,知王二心切将妹嫁给自己,也知他爱财攀富心理。想着若是独叫李干事引苏曼妙过来,曹氏必定起疑。叫二兄妹同来,能有何事,引人耳目也。二则自己府中几个妹妹醋精十分,若知自己这般勾当,恐好事未成,早闹翻了天。随叫王二李干事在外看着点,阻个胡闹无理。
一路无话,随着李干事的指引,三人复到秀坊。见曹氏背着身认真地还在为丫鬟们指点错对,几个丫鬟连着点了几下头,不知听懂没有。苏曼妙上去轻声地叫了声“姐姐”,曹氏转过头来,见苏曼妙满面春色,喜道:“我刚才还寻你来着,却不见,以为你一时贪玩儿,迷了路,回来了便好。”苏曼妙笑道:“姐姐就是姐姐,什么都猜地不差!妹妹见你忙地不亦乐乎,想上去帮忙,一时又插不上手,只觉无聊地很,于是随心走走。只顾着看那花盛山奇,鱼儿水中成群追逐,竟忘了归路。正自焦灼,碰上李官家和王二哥哥忙着去处理府中事务,于是便央他们引一回路也。”王二附和道:“这也难怪,我初到府上也是走走问问,才找到水井,柴房,厨房几处。这富家宅院什么皆好,唯这路多曲径让人大大迷惑,甚是不妙!”曹氏打趣道:“什么妙不妙,你倒是给我和孩子置办一套二层竹楼也好呀,那样我便是在梦里也会笑醒,心头抹蜜每天傻乐,倒来说长论短,好不害臊!”王二笑道:“这有何难,今日回家我便赐你一纸休书,去秦风家搭伙,岂不妙哉?!”苏曼妙瞪了王二一眼,王二顿觉失语,低头再不言。曹氏见王二浑话出了,也不理他,对苏曼妙道:“妹子,天色不早了,秦哥还等着你回家一起吃饭呢,咱们拜别钱公子吧,客走主便。”苏曼妙点点头。李干事闻之笑道:“公子待你们吃茶点时便早已出了门,临走吩咐在下好生招待,为感二位今日劳苦,权将些碎银于二位买些果品作为酬谢,”说着从口袋掏出两包银子来,送于曹苏二人眼前。曹氏坚决不收,李干事笑道:“给孩子扯几尺布,作几件新衣吧,都是女孩儿,这般穿戴失了您的手艺。”曹氏见提到孩子,心里湿湿地,多了几分酸楚,望过去:可怜两孩儿自小到大怎添过一回新衣,不是旧衣改来改去,便是破布凑作一块儿,哪个母亲不爱亲骨肉,不愿孩子穿得漂亮新鲜,只是这连日间青黄不接,怎生这般奢望?烟圈儿红红地接住了,感恩戴德般,对李干事道:“一定替我谢谢钱公子,家里有什么活计,莫嫌麻烦,一定叫了王二来做。”李干事眯着眼睛点头应答。苏曼妙见曹氏收了银子,自己也便收了,也不推脱。
李干事招呼苏曼妙及一行人上轿后,将王二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大的金元宝送到王二手间,笑道:“公子叫我告诉你莫有了钱闲耍乱逛,候着他随叫随到,三日间便要到府上来一次,若助他美事,还有重谢!”王二见是金元宝,早喜极差泣,却故作清高正直道:“吾只为令妹得一好归宿,送这般金银又是为何?”李干事笑道:“适才观曹氏及你孩儿衣着,便知你家境想是不甚宽裕。弟又何必这般强撑硬支?若真心不要,哥哥便替你私收了。”王二脸红了半边,忽笑道:“公子一番心意确是不能糟蹋了,李管家言之有理!”双手急伸,将金元宝一下子抓到了自己手上。李干事笑看着王二,心道:一个穷鬼,见了金疙瘩,明明亮瞎了狗眼,却装作无视,真他娘不要脸!
李干事与王二闲聊了一路,将一行人送至竹林村口,便谎称府上还有要紧事需自己操办,连同轿夫急赶了回去。王二见李干事走远了,脸上颜色愈来愈难看,对着远处渐渐模糊的一堆人影骂道:“该死的狗奴才!钱公子叫你将我们送到呢,你却半路撒了欢儿。主家好食好酒把你养着,你却谁的主意都想打,‘哼!’只怕你一口气吞不下哩!”曹氏笑道:“你又何必这般生气,人家可能真有事呢。家门就在眼前,咱们庄稼人平日十几里山路走下来不觉累,却来争这半会儿功夫?”王二怒道:“我不是争哩,是不能惯了这仗势欺人奴才的毛病!”苏曼妙一路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讪讪笑而不语。
一会儿便到了家,曹氏忙着淘米洗菜,王二在床头小憩片刻,不觉间迷迷地,摸着口袋里的金元宝,脑中忽闪出许多金子来,一堆堆,一排排,数也数不清,兴奋地只觉眼前光灿一片睁不开眼睛。忽又见数个窈窕淑女向自己媚笑一晃三扭飘过来,薄衣丝带浅胸,跪在自己面前渴求爱怜,数百个下人奴仆低首谦恭齐声叫自己一声“王老爷!”,自己不答,他们不敢起身。顿觉天高地阔,心如花簇,原来这日子竟可过得这般美妙!再摸摸口袋,反复数次,不敢相信,千真万确只有一个元宝,心突凉了半截,原来自己是白日做梦!沉沉地晃着脑袋,一个声音却在耳边突然响起:“怕什么!这金子本就是白来的,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如冒险一试,将它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那时便什么也都有了,也让你王家扬眉吐气,改换门庭一回。”王二越思心愈喜,起身走到厨房对正在烧火的曹氏道:“我有事!吃饭不用管我!”曹氏只道是丈夫换了个人,上进地闲不下,为家里忙里忙外,废寝忘食又要去找些活计营生,笑答道:“你去吧!别太累着了!。。。”还要叮咛几句,却见王二已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