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深人静，这动静本该如惊雷一般震醒府邸中的人，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连在屋外守夜的人都目视前方，仿佛没有一点察觉。

被称为殿下的人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有满腔怒火。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蟒袍，腰间盘着金丝青玉缎带，头顶花纹镶碧金冠，身高七尺，单看外表似而立之年，任谁都不会猜到他已至暮年，面容带着丝阴邪，眼底晦暗不明，仿佛时刻在算计什么。

正是青国太子柳宗瀚。

“息怒？”他嗤笑一声，“我花费数年才在这稷都地下建成的拍卖场，一息之间被毁于一旦，你现在要我息怒？”

作为太子幕僚兼帮其运转拍卖场的许天乐摘下脸上的白色面具，看着在外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现在如暴怒的雄狮一样来回渡步，漫不经心开口。

“拍卖场已经被人查到，被摧毁不过是时间问题，那几方人马中不止有妖族和修者，还包括那位青帝面前的红人，他也早就来探过了。”

柳宗瀚惊愕地看向他，眼中惊怒交加，气息一瞬间变得骇人，“这种事你怎么不和我交代一下，你别忘了谁是你主子！”

许天乐像是被他的发言逗乐了，噗嗤一下笑了，“没有我，哪里有如今的你，殿下怕是忘了，我们之间从来不是主仆的关系，说到底，是你更需要我，而不是我要倚靠你。”

他摇摇头，看着柳宗瀚脸色青红交错，又软硬兼施，循循善诱起来。

“殿下，就算是告诉你又如何呢，你是能阻止？青帝手握权柄，调动兵力都会惊动他，就连你用守城士兵抓捕犯人，也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顺利进行，只要你一天没登上那个位置，你就一天不能做到真正随心所欲。”

他轻描淡写落下重锤，“青国该变天了，用拍卖场拉拢的人，已经足够了。”

柳宗瀚心猛得一跳，深处涌出一股兴奋。

他也做腻了这万年太子，这名头如今看来更像个笑话，指不定等青帝驾鹤西去，直接让自己的孙子辈继承大统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太子已经很老了。

自幼时被命为太子起，从懵懂无知到垂垂老矣，他已经等了太久，那个位置如今几乎成了执念。

他恨青帝不肯放权，这父子情分在一年年消磨下已经所剩无几，没有造反，不过是因为没那个实力。

拍卖场是机缘巧合之下与许天乐一拍即合的结果，他提供能人巧匠建成，再不动声色将其变成稷都上流高层中的共同秘密。

而许天乐则提供那些“半妖”，让人拍下，无声无息入侵到青国各地的官员和富商。

是人皆有欲望，美色，财富，权利，又或者是健康。

拍卖场有两样经久不衰的宝物，护心养颜参和半妖。

如果一开始以财富不能拉拢，那就看其家中有没有年老病弱之人，这护心养颜参能让人保持一段时间如青年一般，容貌虽不能恢复鼎盛，却能年轻十来岁，身体病痛也会消减许多。

而半妖，世间美人虽多，但这般与众不同的，总是能让人心痒难耐，一些官员富商，便在这温柔乡中缴械投降，朝夕相处，颠鸾倒凤间，便能不动声色套出许多秘密。

是柳宗瀚获取情报的最佳方式。

“其他都可以算了，但那护心养颜参不行！”柳宗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因为这动作其中泛起涟漪，杯底静静沉浮着两片薄薄的参片。

他已经不年轻了，之所以能保持这般外表精力，多亏了护心养颜参，现在这物于他就像水对于鱼，几乎成了不能割舍之物，他不敢想象回到之前苍老无力的模样。

许天乐眼中隐晦地闪过一丝烦躁，心中暗付凡人就是麻烦。

双易州里的内应已经被怀疑，现在时刻有人盯着，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拐出妖族幼崽，而拍卖场被带走的参妖，现在也不知去向，这个要求颇有些难办。

他只能先扯谎安抚，“之前留存的护心养颜参还有许多，足够使用到采集好新的护心养颜参，殿下不必为此担心。”

闻言柳宗瀚眉间舒展，“那便好，抓紧时间吧，炼制半妖，还需要护心养颜参呢。”

没有这神药吊着命，人为制造的半妖很快就会因为妖兽血肉排斥而死，凡人之躯怎能抵挡暴戾无常的妖力，没了这个护心养颜参，便会在痛苦中死去，也是因为这神药只有拍卖场才有，半妖才会乖乖听话。

许天乐看他这理所当然指挥的模样，微挑了下剑眉。

看来自己之前所说，他是半分不放在心上，也罢，为了尊上的大业，他受得起这委屈。

第一时间知道拍卖场被一窝端的不止是这幕后主使，还有紧盯着他们的势力。

“你说什么？被人捷足先登了？”宁无为神色阴沉，看着前来报告的探子沉声道：“可知是谁？”

半跪在下首的探子说道：“太子已经将那几人的画像张贴在城门，属下拓印了下来，请您过目。”

他从怀中拿出画像，恭敬地上前，双手呈上。

宁无为接过一看，面容皆是平平无奇过目即忘，他将画像放在桌子上，对探子吩咐。

“暗地里派人找出这几人，必须在太子之前找到她们，找到后带过来我这里。”

“属下遵命。”

宁无为挥了挥手，“下去吧。”

待人离开了，他才又拿起那几张画像反复看。

“到底是谁？竟然能在捣毁了太子藏了多年的地方后还全身而退，若能为我所用...”

他喃喃自语，眼底的野心昭然若揭，让人心惊。

青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即使每日悉心照料也不见好转，他这并不是病，只是生命走到了尽头，却不甘心咽下那口气，硬生生留在人间罢了。

人的意志之强大有时候连鬼神都要叹服三分。

现在他已经不能下榻批改奏章，皆由宁无为口述后交代落笔代劳。

他防妻妾，防儿女，防着朝臣，却对这被三清观所言的福星毫不设防，或许也是明白宁无为身后没有一丝靠山，如今的地位都是倚仗自己，所以有恃无恐罢了。

殊不知，他的态度对宁无为来说是多么大的助力，那个被所有人轻视的少年，会借此一步步攀爬，慢慢脱离他的掌控，终究会成长为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