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匆匆
跋扈的贵女没什么与同龄人相处的经验，实在不知应该说什么。
片刻后，她才憋出来一句话：“你阿奶刚说以后就当没有你小叔，你听到这句话了吗？”
就当没有小叔？
姜瑶瑶换下湿衣服，赤脚踩在冰凉潮湿的衣物上，听着外面风雨声，只觉得心中酸涩。
一个活人，怎么能当做没有呢？她如何能当对方不存在？
那是刮风下雨时会把她护在怀里，无论什么时候趴在他肩头睡着，再睁眼总能到家的小叔啊。
小姑娘心中酸涩，结合阿犼的话，哪怕姜老幺没有直说，她也大概知晓他的去向。
阿奶虽性子不好，经常发火，可真正发怒的次数实在不多。
比起以往雷声大雨点小的打一顿消气，这次明显要生气得多。
能让阿奶如此生气的，怕是只有一件事……
阿奶向来不愿让儿子从军，哪怕是交给衙门许多钱财，也不乐意家里男丁被征走。这也是他们家以前在姜家村时，经常揭不开锅的缘由。
家里的钱，全都拿来换命了。
在阿奶眼里，只要去了战场，就不会有活人，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小叔是想去战场的吧？
只是不知他是听到老累的话，临时起意。
还是早就想要去战场，就像秦霖那样，存着建功立业，守卫疆土的心思。
那么……小叔还能活着回来吗？
小叔饭量大，在外面能吃饱吗？
姜瑶瑶想不明白，曾经对秦霖那般提议百般不屑的小叔，怎么会突然改了性子。
“别哭啊，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就像我欺负你似的。”陈红岫手足无措，急得原地跳脚。
“谁哭了，我只是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小叔怎么会这样匆匆离家。
“我还想着，以后能见到小叔结婚生子呢。”小姑娘抬手抹泪，“现在好了，以后清明重阳，要多烧些纸。”
那是送命的事情。
战场上刀剑无眼，怨不得阿奶那般言语。
有几个能如老累那般运气，活到知天命的岁数？哪怕不会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陈年老伤的拖累下。
“阿奶说得不错，就当是死了。等清明，给阿爷烧纸的时候，要多准备些了。”
陈红岫愣怔，就见姜瑶瑶已经打起精神开始算账，趁着清明未到，烧给亡人的纸钱没涨价，多买一些。
“你……”
“反正早晚用得着。”
男儿重义气。
她如何拦得住，她只是不高兴，小叔离开匆忙，连一句交代也无。
她想问一问姜老幺，值不值得。
可姜老幺早已经离家，怕是已经去了衙门。
“就当是死了吧。”
只有这样，以后才能有惊喜。
……
姜三壮的明前茶没成功，倒是老茶叶做的发酵茶滋味不错。
一芽一叶的茶叶炒制对火候要求极高，终究是火大了些，颇为苦涩。反倒是老茶茶汤橙红，口味甘醇，有桂圆的甜香，滋味绝佳。
寄去玉州城的终究还是鲜叶，老茶需要发酵许久，工序颇为复杂，没能赶上送信的时辰。
自信件寄出起，姜家便笼罩在奇妙的气氛之中。
时不时，便会有人立在家门口，望着巷子口远眺，赠与跑腿差役的钱袋子早就挂在了门口，只等送信来到。
哪怕心里知道，信送出去，没有七日到不了玉州城，回信也需要很长时间，宋唐还是忍不住每日张望许久，秦家奶奶连吃饭，都守在门口，生怕惊喜晚来一瞬间。
陈红岫回京那日，姜家人打都不在家。
她让王二狗打包了许多老茶叶。
“这茶泡出来色泽发红，不如就叫红茶吧。”喜好红衣的少女抱着茶叶包，笑得眉眼弯弯。
王二狗在一旁收拾零嘴吃食，闻言抬头看了眼她身上的衣着，又低头忙碌。
“二狗，你要好好读书！听陶爷爷的话，不能再下水摸鱼。再叫一声姐姐听听。”
王二狗无奈开口：“玉姐姐。”
那陶知行不知道如何想的，非要收他为干孙子。近来课业颇多，上午要在鹿山书院头悬链锥刺股，下午下山在豆腐坊帮忙，倒是成了难得的闲暇时光。
迅速将东西打包好，直接塞给一旁胖乎乎，笑容和善如弥勒佛的中年男子，王二狗指着门外马车，语气生硬道：“就这些了，家里所有的零嘴吃食，都给玉姐姐打包好了。家里人都出去忙了，玉姐姐没有提前说，什么都没能准备。”
陈红岫左手一篮桃肉干，右手一篮杏肉干。
大大咧咧快步往外走，登上了装饰简单大气，却难掩富贵的马车后，掀开车帘快声快语道：
“王二狗，记得和瑶瑶说，有好吃的让人送去给我！地址就在信里，拿着信物去衙门，他们会加急送去京城。我要菱角，藕节，莲蓬！还有小鱼干！不许用买来的糊弄我！还要一个月送一次豆干，还有厨房那个酒，我早就看到了！逢年过节要送！”
赶车的马夫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白胖中年人。
“周掌柜，这……”
白胖中年人挥手道：“走吧。”
“哎，慢点啊！还有！还有一件事！”陈红岫急忙大声喊，“我要卤肉方子，你让三叔写了，记得寄给我！还有一件事！”
马车渐行渐远，少女的声音有些模糊。
“我陈红岫说到做到，你把王丫丫他们照顾好，其他的看本姑娘的！不对啊，周掌柜你怎么不上车，周掌柜你怎么不走，我的零嘴还在你手里，快停车！车夫你把周掌柜忘了！”
王二狗立在路中间张望，只觉得耳朵嗡嗡乱响，他摸摸怀里陈红岫塞的金子，再看白胖中年人手里抱着的东西，琢磨两者价值是否对等。
他一直觉得陈红岫脑子有点问题。
几斤金子换一大包零嘴，这事情恐怕只有陈红岫做得出来。
周掌柜掂量着手里过分沉重的包袱，笑容极为真诚。
“小公子，乐安县主那两篮子果脯，不知可还有？县主说的酒，小的也很感兴趣。您不要误会，就当是小的买的。还有这茶叶，是否……”
王二狗看着周掌柜拿出来的银票，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坐在豆腐摊后面，正在给客人切豆腐的姬彭山无语望天。
“老伯，切多了。”提着菜篮子的小媳妇忍不住低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