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害羞

最后百米冲刺了，加油声愈发热烈，虞宛央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听不清喊的是什么，但听着撕心裂肺，很激动的样子，让她心头一暖。

虞宛央提着一口气往前跑，扯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视线越来越模糊，视网膜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痕迹，就像老电视上的闪动的雪花屏。小腹阵阵坠痛，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好像已经麻木了，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正在跑步。

她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提速，就是料到了最后她肯定没有力气再做冲刺。身后的人虎视眈眈，一个个喘着粗气挤到她前面抢占最内圈的跑道。

虞宛央狠狠咬在自己的嘴唇上，用疼痛强迫自己提起精神。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输字，不管为了什么，她得赢！

最后五十米，她的胸腔好像被火灼烧一般的疼，汗水浸透了衣服，头发散了下来，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

意识已经混乱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两条腿还在惯性地加速，加速，加速！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黎洄看着这个女孩，纤细的身体却好像有着喷薄欲出的无穷能量，像是正在涅槃的凤凰。

超越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在哨声和欢呼声中，跨过了终点线！

耳畔是喷薄而出的掌声和热潮，震耳欲聋。

她站在无数道目光注视的交点处，以胜利者的昂扬姿态。

他第一次觉得这样骄傲。考试拿第一的时候，竞赛获奖的时候，得知被保送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强烈而热切的感觉。

因为一切都来的理所应当。

此刻，眼前这个女孩却激起了他埋藏的少年热血。

她让他感悟了不服输的冲劲，和不放弃的韧劲。

原来一个人拼命努力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她耀眼得连发丝都在发光。

虞宛央虚弱地勾起一个笑，身体摇摇欲坠。

林语嫣四人同时上前。虞宛央凭着最后一点意识，避开了近在咫尺的蒋谌的手，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扭折了一个方向，倒在一个带着小苍兰和雪松针香气的怀抱里。

少年逆着光，阳光披洒在他身上，也落进她的眼眸。

此刻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浪漫至死不渝。

昏迷的前一秒，她屈指勾住了少年的衣领。

黎洄背起她就往医务室跑。

背上的女生呼吸清浅，微凉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脖颈的肌肤。两人都只穿着薄薄的校服t恤，女生柔软的身体就这样跟他紧紧贴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收起爪牙的小野猫，拿她软乎乎的肉垫踩在他心上，一下一下，或轻或重，像触电般酥麻。

青春期的悸动总是来得这么措手不及又悄无声息。

明明心如擂鼓，却又分不清是心动还是因为正在奔跑。

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看上去居然格外乖巧可爱，让人有点心疼。

黎洄想。

—

虞宛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张了张嘴，嗓子哑到根本发不出声。

她茫然地看了会儿天花板，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作死行为，又顺便回忆了晕倒之前那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她好像还不小心碰到了那小块锋利的、凸起的，喉结！

哦，上帝啊。

“你醒了？”黎洄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纸杯，往里面掺了点热水：“医务老师说你没什么事，就是脱水了，让醒了喂你喝点盐水。”

虞宛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在这儿，盯着那个送到她嘴边的一次性纸杯，往下是一双指节修长、手掌干爽净白的手。

她毫不犹豫地，“嗷呜”一口对着虎口咬上去。

嘶——

黎洄疼得手背青筋暴起，愣是不敢动一下。一边怕硌着虞宛央的牙，一边怕杯子翻了弄湿她的衣服。

他咬牙切齿，眼神透着湿漉漉的委屈感：“虞宛央，你属狗的啊。”

虞宛央也懵了，她以为在做梦来着。平时总见那双好看的手在她面前晃，握着笔、抱着篮球、□□着草稿纸……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用力时手背肌腱突出，像根根凸起的山脊。

这么一双手近在咫尺，抱着不占便宜是傻子的想法，她理所当然地咬了上去。当嘴唇触及到掌心温热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不太对了。

这他妈是个活着的。

黎洄低垂着黑黢黢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的模样。

虞宛央讪讪地松开了嘴：“我以为在做梦来着。”

“你这想法挺好的。”

下次不要再想了。

“没骗你。”

“你是不是对我的手有什么意见？”黎洄看着虎口处那一排整齐的牙印，幽深眼眸里像酝酿着一场风暴，“又掐又咬的，上瘾了是吧，嗯？”

后半句话被他用一种禁欲的语气说出来，落在虞宛央耳朵里却染了情|欲的味道，加上黎洄过于直白的注视，虞宛央只觉得脸上发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外，看看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死活不敢再正视他。

黎洄没想那么多，看着虞宛央的反应就觉得她心虚了。

当初好心好意提醒蒋谌别被这小野猫挠一脸血，结果反倒自己被她挠了又挠。

到底是她攻击性太强，还是自己对她太毫无防备了。

虞宛央就着黎洄的手喝了半杯水，脸上的燥热还没下去，医务老师正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

青涩的少年少女，懵懂又克制的情愫，纯洁又暧昧的氛围，这就是青春期的美好。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虞宛央手捂上小腹，问：“老师能给我两片布洛芬吗？”

老师反应过来：“来例假了？”

随后又数落道：“来例假还去跑两千米，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死脑筋，不会跟老师说明原因吗？老师知道你身体不舒服难道还会逼着你吗？现在痛得要吃药了，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早干嘛去了！”

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丢给黎洄：“喂她吃两颗，再疼去给她冲点红糖水或者帮她揉揉肚子。哦，你俩要不是那种关系就算了，小小年纪别耍流氓。”

黎洄接住药，尴尬地咳了一声，突然觉得跟烫手山芋一样，一时间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虞宛央觉得稀奇又好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黎大少爷不会是害羞了吧？大姨妈没听说过啊，那是女生最讨厌的亲戚。”

黎洄白了她一眼，抽出一板药抠了两颗放在手掌上，递到她嘴边：“吃药。”

虞宛央悲戚戚：“金莲，你好狠的心。我说了实话，你就要毒死我。”

来劲了是吧。

这丫头，明明苍白憔悴的像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说话却总是鬼灵精怪伶牙俐齿，让人又想打她又舍不得。

也不知道谁惯的这臭脾气。

黎洄：“还想跟我比一次是吗，这次我可不让你一只手了。”

言外之意，我想揍你。

虞宛央撇撇嘴，说了句“没劲”，垂眼盯着面前的这只手上的药，想了想，低头用嘴衔了，舌尖若有似无地在手掌上轻轻扫过。

黎洄觉得痒，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虞宛央含着药，一双无辜的猫眼看着他，等他给她递水。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黎洄把水递给她，心不在焉地想。

虞宛央的眼神太过直接，让黎洄的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忙转移话题：“对了，刚刚你手机一直在振动，好像有人给你发消息。”

“哦。”虞宛央打开手机，看到游遇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鱿鱼：「丫头，你几点下课啊？」

鱿鱼：「哥今天刚谈成一个项目，请你吃饭。」

鱿鱼：「人呢？洋房不吃了？想去就赶紧出来谢恩。」

鱿鱼：「？」

鱿鱼：「找机会得把这人揍一顿jpg」

虞宛央翻了个白眼，这年头怎么到处有人想揍她。

央总：「刚差点挂了。」

鱿鱼：「？」

鱿鱼：「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央总：「学校，你来接我吧。」

鱿鱼：「等着啊，我十分钟就到。是胃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买药？」

央总：「用不着你，你就负责请我吃火锅就行。」

游遇给她比了个中指。

广播里下课铃声响起。

黎洄问：“快放学了，我去教室收拾一下书包，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要带的吗？”

虞宛央想了想，在试卷、画册、小说三者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死亡通知单》，谢谢。”

黎洄弯腰拿外套的手顿住了，僵硬地扭头，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和调色盘一样，带着三分惊恐三分茫然和四分不忍，酝酿了一会儿，轻声安慰：“你只是因为缺水加上痛经晕倒，你别想太多……”

他不知道女生来例假到底什么个情况，只听说那段时间情绪会非常不稳定。

看虞宛央这个样，恐怕不是一般的不稳定。她就算外表看着再冷再坚强，也是个柔软需要被照顾的女生。

想到她都这样了还要被刘毅这个狗逼着跑两千米，偏偏还这样强撑着，对她的心疼又加深了一些，情绪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虞宛央默了几秒，回敬他一个迷茫的表情：“我在说小说，你在说什么？”

黎洄：“……”

他忘了他同桌不是一般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