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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父

正月初一,新年伊始,祭祖之时。

又是要早起的一天。

因昨晚守岁睡得太晚,第二天楚子夏迟迟没能起来,沈不敏已经在厨房做饭了,于是邬丛负责去叫她起床。

礼貌性地敲了几下门后邬丛才推门进去,来到楚子夏床前,床上的人睡得正安稳,被子缩成一团,倒是盖的严严实实,冻不着自己。

“醒一醒,小姑娘,该起床了。”邬丛轻拍了两下被子。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楚子夏,起床了!”邬丛提高了声音。

床上的人动了下“嗯”了两声,却还是没有半点要起来的动静。

邬丛无奈的摇摇头出去了,片刻后又进来,手上多了件东西。

他慢慢靠近。

楚子夏被子裹得极为严实,只有个头露在外面,他把手中的东西靠近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逐渐皱起眉头,朦胧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黑色大物。

“邬丛!”看清黑色东西是什么后,楚子夏大叫。

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邬丛迅速逃离。

这回楚子夏乖乖起了床,她来到厨房,瞪大眼睛寻找着目标。

目标正和沈不敏坐在一起吃饭在,自己的那份也已经被盛好了。

楚子夏大步走过去,瞪着目标。

结果瞪了好一会儿,目标自顾自吃自己的,丝毫不理会有个人盯着自己。

楚子夏有些自讨没趣,换了个法子,“邬丛哥哥!”语气软了下来。

“哎!”邬丛似乎很吃这招,他抬头,结果对上了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

他连忙喝了口饭压了压惊,道:“你别这样,我吃不下饭了。”

“你刚刚拿臭袜子熏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的下饭!”楚子夏脸色突变,又恢复原先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邬丛这次大大方方的回瞪了过去,慢悠悠开口道:“不就一臭袜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我在山上练功时,早上赖床,练功扎马步站不稳时,师父们都拿臭袜子来熏。我这还算好的,才穿了一天,在山上啊,一两天都算罕见的,大多数都是七八十来天没洗的。”

“你们山上,没有洗衣服的妇人吗?”楚子夏感到很疑惑。

“山上哪有女人来给你洗衣服?”邬丛反问道。

“你们师父,都不找师娘的吗?”楚子夏像是自问自答,“也是哦,山上条件不好,你们那些师父也邋里邋遢的,怎么会有人看得上。”

“也不是。”邬丛否定。

“我师父有次下山回来时,带回来个女子,那个女子给我们洗衣做饭,我们都喊她师娘。我们看得出来他对师父挺有意思的,但师父始终不承认,还不让我们这么叫。”

“后来,那位师娘就下山了。”

原以为是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却是一厢情愿,楚子夏有些为他们惋惜,刚想再多问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又打断了正在吃饭的邬丛。

“你的袜子怎么没洗?”楚子夏质问道。

邬丛打了个哈欠,“昨晚陪你熬到半夜,哪来空去洗!”

楚子夏轻哼一声,刚坐下吃饭,沈不敏就要离开了,“东西我已备好,待会儿会从你家老宅路过,你拿好钥匙。”

“嗯嗯。”楚子夏忙点头。留给她的只剩一个背影。

楚将军一家,虽已离上京入住暮天几十多年,但因为每年回来时都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所以楚家老宅始终没有卖出去。而为了节省钱,老宅也只有在楚将军回来之前才会派人来打扫。

而如今楚将军近两年都没有回来,院子里已经生出杂草,看起来零落破败。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重阳节,陪她一同来着的还有刘嬷嬷,这次刘嬷嬷不在,只有她孤身一人跪在祀堂里,为先祖焚香。

“希望各位列祖列宗佑我家人健康平安,让我能早日回到暮天。”

楚子夏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等三炷香烧完后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回头望了一下这个自己不曾待过多少日的院子,她告诉自己,这里已不是家。

马车夫邬丛斜靠在车箱上,两只眼睛闭着,待楚子夏走近后,才慢慢睁眼,“好了?走吧!”

楚子夏钻进车厢,沈不敏也在闭目养神,她这时什么话也不想说,坐在沈不敏对面闭上眼。

当沈不敏一行人到了郊外祭祖的地方后,那里已经停了辆马车了,是沈老爷还有沈默。

楚子夏抬头看了眼沈不敏,只见他神色如常,走过去的时候动作也没有一丝迟缓。这是楚子夏第一次见到父子俩见面。

楚子夏和邬丛站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看着。

沈不敏和他父亲很像,是气质和神态的像。行礼时的动作,走路的姿势,甚至微微皱眉的样子。

这是沈默身上所没有的。

她其实很害怕沈不敏的父亲。

倒不是沈父脾气暴躁,相反的,沈父很少生气。可他总是板着张脸,看上去严厉又古板,在楚子夏眼里,他通身都透着一份寒气,难以让人接近,

和沈不敏那份生人勿近的样子一模一样。

楚子夏第一次见沈父的时候,是刚来上京城那年,那时候沈不敏已经从沈父家搬出来了,父子二人关系不好,但沈不敏那次有事,恰好刘嬷嬷又出门购置东西,没人看着她,于是就带着她去了。

谁曾想刚好碰见沈父在教育沈默,拿着戒尺就是打,打的沈默小手通红,直接给楚子夏看惊了。于是天不怕地不怕活蹦乱跳动若脱兔的楚子夏,在他面前也变成了静若处子不敢说一句话。还好沈不敏不和他爹住一块儿,不然她指定得疯。

祭祖完后,父子三人一同朝这走来。

“中午回家吃吧,你娘亲自下厨,新学了两个菜。”沈父先开口。

“好。”出乎意料的,沈不敏竟然同意了。

楚子夏本以为他们还会再多说些什么,但接下来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

沈不敏并没有上沈父的马车,他还和楚子夏在一个车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天上午回过楚家老宅后,楚子夏的情绪好像一直提不上来,可怜现在她又要去沈父家吃饭。

沈父家的院子就大的多了,三进院落,还有许多的下人,院子内外整洁有序,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很爱干净,条理分明的人。

桌子上摆了好多菜,有糖醋鲤鱼,清蒸鳜鱼,红烧排骨,豆腐烫菜…

沈夫人的厨艺其实不错,只是具体什么程度,楚子夏并不清楚,因为她没怎么敢尝过。

开席前,沈父特意从书房拿出一壶酒。只见他神情严肃,一身正气走来,字正腔圆。

“这是松花酒,我珍藏许多年了,今日都喝了吧。”说着便主动给沈不敏倒起酒来。

这令楚子夏很感兴趣。在她看来,沈不敏就是个沉稳守旧,循规蹈矩的人。沈父更是如此。她没有见过他们喝酒,也不觉得他们这种人会喝酒。她不敢看沈父,只能观察着沈不敏的脸色。

奇怪的是,没有不悦,没有拒绝,甚至,好像有点高兴?楚子夏仔细看着,可实在看不出来,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可就是莫名觉得他很高兴。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我已经能洞察他内心所想了。楚子夏这样告诉自己。

给沈不敏倒完后,沈父又给右边的妻子倒,“夫人也来一点。”

只见沈夫人脸色惊讶。

再看席上,除了倒酒的沈父和沈不敏,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

要知道,沈父对女德可是很重视的,这点和大多人都一样,认为女子应该是贤良淑德,恭默守静,最忌讳女子大大咧咧,特别是习武的女子。

所以女子喝酒这种事,在沈父眼里,更是不可接受的。

而如今,他主动给夫人倒酒。

属实震惊了众人。

给沈夫人倒完酒后,就该轮到邬丛了,但邬丛哪敢让沈老爷子给自己倒酒。

他主动接过酒壶,给自己满上。

餐桌上剩下的两个字,一个沈默一个楚子夏喝不了酒,做罢,这才开席。

沈家有很严格的家规,其中一条便是吃饭时不许说话,不许大笑,更不准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沈不敏原先就是这样的。

但无奈楚子夏是个叽叽喳喳的麻雀鸟,她也不怕沈不敏,于是慢慢的,在楚子夏的影响下,沈不敏开始默许楚子夏在吃饭时叽叽喳喳,偶尔也会说两句话。

但他非常厉害的一点就是,即便楚子夏再怎么乱,都影响不了他。在一起吃饭八年,可似乎只要楚子夏不在,他仍然是那个干干净净,不然尘埃的清风明月。他一直是他,不被外人所改变。

这让楚子夏很是佩服。

这顿午饭吃得很安静,楚子夏吧唧嘴的声音都降低到了最小值。直到吃到一半,沈夫人才开口:

“还有最后一道菜,我去厨房看一下。”

沈父点头,沈夫人才起身离席。

此时楚子夏碗里的米饭已经快吃完了,但她没怎么碰过菜,唯一的一块肉还是沈不敏刚开始帮她夹的。

她吃饭其实是很快的,但是每次再沈家吃饭,都会逼自己吃慢一点,以便达到和别人同时吃完的速度。

这次也一样,在米饭还剩一半的时候,楚子夏已经开始细嚼慢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过年的问题,大家吃的都比平常的慢了许多。

这样楚子夏非常苦恼,她全程都在低着头吃饭,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想赶快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碗里的米饭已经见底了,楚子夏两三粒的往嘴里送,不知是不是太惹眼了,突然手里的碗没了。

楚子夏猛地抬头。

沈不敏去给自己添饭了。

!!!

不要啊!楚子夏在心里大声喊,她拼了命的给沈不敏使眼色,可沈不敏压根不正眼看她。

关键是盛米饭也就算了,他还把离楚子夏较远的几道菜全部往碗里夹了个遍。

楚子夏在心里欲哭无泪。

楚子夏人不大,可饭量却是不小,这般大小的碗,在沈不敏家是要吃两碗的。可楚子夏以前在沈父家吃饭的时候,从未要过第二碗,也未曾添过饭,一桌子菜更是不敢挑,只吃面前坐着能够到的。

这些沈不敏当然不知道,毕竟八年来沈不敏很少回过家,更别提再沈家吃饭。偏偏沈不敏还多说了一句:“她饭量大。”楚子夏整张脸瞬间就红了。

“我今天不饿。”她小声辩解,试图挽回一下局面。

谁知沈不敏直接把饭盛满了碗,给她递过去:“吃不饱还有。”

楚子夏脸红到了极点。

她踢了一下旁边邬丛的脚,暗示他说两句话缓解一下气氛,谁知邬丛正憋着偷笑,压根不搭理她。

气的楚子夏直接上去就是狠狠一脚,结果反被邬丛察觉先踩了下去。

楚子夏瞪大了眼,却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刚好沈夫人这是端着最后一道菜来了。

黄豆猪蹄汤。

楚子夏隔老远都能闻着香味。

邬丛起身给她挑了一只猪蹄出来:“来个猪蹄儿,好好补补。”

沈不敏也夹了只猪蹄给她:“你喜欢吃的。”

那一瞬间楚子夏只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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