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军训结束后，李晏有了半天多的空闲，除了睡觉她什么都不想干。

军训七天战果斐然，连级部主任都说，李晏你这些天干什么了？晒得黢黑！

李晏到底是女孩子，再怎么不在乎，听到这么直白的说自己黑了的话还是会伤心的。当然她知道，她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

李晏知道正式上课后她干着班主任还带着四个班，日子肯定会不好过，但她远远没想到，在这一个学期里，她会过得这么难受。

并且是自找的难受。

李晏也在正式上课后终于见到了自己作业组的同事。她的班在五楼，办公室也在五楼。视野开阔，光线也好。办公室也挺大的，但人不多。最开始这里面还有两位男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军训期间这两位搬到楼层另一端的办公室里去了，现在办公室里全部都是女老师，而且只有五个人。

英语老师汪淑兰，年纪最大，五十岁了，资历最高。军训时候李晏就领教了这位汪老师的厉害。这位汪老师有洁癖，严重的洁癖。据说在她家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有自己专门用的一套。在军训某一天，李晏回办公室拿东西，这位汪老师叫住她不放，咄咄逼人的让她给学生调座位，嫌李晏现在给学生安排的4＋4的模式让教室显得憋闷——实际上她是嫌教室过道太小会擦到她的衣服。李晏默默听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汪老师对她好一阵数落，期间李晏几次表示会和搭档唐老师商量一下，汪老师还是不放人，依然嫌弃她的座位安排得不好。

李晏当时憋着一股火回的操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学生操心受累，末了还得到老师那受夹板气，她悲哀的觉得这应该就是残酷的职场吧。

另外一位就是19班的语文老师石红梅，和汪老师比要年轻许多，个子不高，干瘦型的，是现在很流行的单薄款身材，皮肤也很白。石红梅军训前李晏就见过，当时这位老师穿了一件短袖通勤衬衫，加上本来就瘦，看起来很干练。当时一看到李晏，知道她是新来的老师兼班主任之后，就让她叫学生把垃圾箱给倒了。

还有一位更年轻的老师，教化学的，但是不带李晏的19班，是20班的化学老师，但在这个办公室，穿一身红裙子，很年轻，年轻到刚生孩子，还在哺乳期，大概是因为真的教学很优秀吧，哺乳期还没过就被安排回来上课了。

再就是李晏的搭档唐晓云了，李晏和唐晓云是对桌。李晏的办公桌正好背对着门，位置挺不利的。这个位子李晏根本就没得选，直接就被办公室几位资历老的老师给安排下来了，就算李晏不愿意也没法子了。

正式上课，不可避免的，老师们会提对新一届学生的看法。

李晏是教副科的，和三大主科相比，她的生物课一个班一周只有三节，所有的课还都在下午，所以对学生了解比较晚。但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已经从其他老师耳中听到了太多的19班学生的不好。

上课气氛差是李晏听到的老师们对19班最多的责骂。尤其语文老师石红梅，每次从19班上课回来都是一脸的怒气冲冲，表示19班的学生上课根本不张嘴。

“他们的眼睛是死的，是灰的，没有任何灵气，没有一点灵光。”

石红梅如此评价19班的学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晏并没有抬头，但可以想见石红梅满脸的厌弃。

而所有的老师，除了唐晓云这位20班班主任之外，都对20班的学生赞赏有加。19班的上课气氛有多沉闷，20班的上课气氛就有多活跃。除此之外，作业也是20班交的更及时，课间检查也是20班来得更快更积极。总之，19班哪哪都比不上20班。

最可笑的是，连李晏自己这一科得到的反馈也是这样的。她带的这一科，同样19班的作业没有20班的好，上课气氛如老师们所说的，19班的学生基本上课不怎么张嘴。

李晏性子急，她其实是这样的人——她本身并没有多少上进心，但她也不喜欢太落于人后。她打小也算是这么走过来的。成绩垫底的时候就着急，就想往前争一争，但中游的时候就没多少斗志了。两个人之间的比较也是如此，她不一定事事都赢，甚至都不需要有赢有输——只要别差的太大太远就好了。

而她带的19班让她焦虑的就是，她感觉19班跟兄弟班相比差很多，差太多了。

这让她克制不住的对学生疾言厉色，焦虑中李晏忽略了，或者她发现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是，19班的孩子除了上课气氛差之外，还不喜欢跟她这个班主任沟通。

那时候李晏心思都在整个班上，想的还都是整个班的发展。她操心忧愁的事情很多，不仅仅是任课老师们反馈的学习问题。她不是个习惯操心的人，平时坐车她都是在车后座睡觉不看路的那种，如今却要学着对一个班55个学生事无巨细的操心，这其实超出了李晏的能力。

一中在这一点上做的也很绝，但凡是你班的学生，不管是班级管理也好，宿舍也好，吃饭也好，回家也好，都得由你这个班主任来负责。当真就是一人责任制，所以什么事儿都是班主任的，什么责任都得班主任来扛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任课老师们八点来上班，上完课就走，班主任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都得在这熬着，完全没有个人时间。

花的心思多，还没有能帮忙的人。李晏自己也得承认，相较于20班，19班的学生除了懒之外，也没有能办事儿能扛事儿的人。19班只有一个班长，叫李锐，学习成绩倒是还可以，但一看就不是个能办事儿的料。李晏最初看李锐，只觉得他似乎很憨，应该在为人处世上不太灵活，后来几次发现他在她面前看着老实，在同学面前似乎又很豪横，也不是个老实样子。更离谱的是，军训时候给学生做了一个心理测试，这个李锐的心理危险指数特别高，虽然这个东西不能作准，但李晏心理多少也有些忌惮。

因为李锐的无为，李晏要操心的地方就更多。相比于两个班长很能干的20班，李晏自然更羡慕唐晓云了。

唐晓云是办公室里除了李晏之外最年轻的老师。刚结婚一年，是他们这一层楼里所谓的“老班主任”，实际上也只比李晏早来了三年而已。这三年里，前两年唐晓云是干班主任的，有两年相关经验，所以称为老班主任。

因为年龄相近，或许也是因为唐晓云性格随和，也可能是因为作为搭档，他们本身就比那些任课老师走的更近一些，可以聊的也就更多。总之，李晏和唐晓云聊天，绝不仅限于学生学习，甚至学习这方面占了很少的比重。

他们甚至聊到过学生的颜值。

就连颜值，19班都输给了20班。

唐晓云不说的话，李晏其实还没太在意这一点。

李晏被很多人说是颜控，她也觉得自己是个颜控——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但李晏喜欢的一些明星，当她说觉得人家很帅的时候，总会被周围的人觉得她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有段时间，李晏很喜欢一位脱口秀演员，她跟她爸说觉得这男的很帅。她爸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有什么大病。

后来李晏反思了一下，她可能是因为觉得那个男明星有才华，产生了晕轮效应，才觉得那位本来就不靠脸吃饭的脱口秀演员长得也很帅。

总起来说，李晏觉得自己是个颜控，但不是个肤浅的颜控。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这句话用来形容李晏对一个人的喜欢再贴切不过了。有才华的人颜值差点也是帅的，人品不行的人长得倾国倾城也拧不过她李晏的三观。

这个认知让李晏想起更早之前，她上初中那会——她对自己中学时代的很多细节都能回忆的很清晰。其中一件事就是她曾经很喜欢初中班里的一个男孩子，当然，她肯定不会对自己的父母说是喜欢那个男孩，虽然她的父母也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她只对她父母说，她很崇拜那个男孩子，因为那个男孩的文笔特别好，特别霸气。初中毕业之后，李晏特意把那个男孩在毕业照上指出来让她爸看，她爸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历历在目。她爸以为自己闺女喜欢的是个帅小伙，显然照片上那个皮肤偏黑个子偏矮的小子出乎了她爸的意料。

也因为这么个模糊的标准，所以李晏对于一个人皮囊的好看不好看的感触很迟钝，这也是为什么唐晓云提起颜值这个事儿李晏才想起来19班学生颜值不高的原因。

在纪律、学习、作业、宿舍卫生、宿舍纪律等各方面都不如20班的情况下，唐晓云默默对李晏给予了同情。19班的学生不光这些方面做不好，事儿还多，唐晓云见证了19班学生各种找李晏事儿的全过程，她忍不住对李晏说，这就叫丑人多作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话说完，唐晓云拿着暖壶想出去接水，正好看到一个学生拿着水杯从办公室门口经过，对她喊了一声老师。唐晓云还没把自己学生认全，有点意外的问他是几班的，那学生说19班的。

李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艾恒在笑着和唐晓云说话。

艾恒越过唐晓云的肩膀，也看到了李晏，李晏漠然甚至厌烦的把把头转回来。

她不是厌烦艾恒，而是在那个时期，她厌烦着看起来毫无希望的19班的学生。

那时候她也还没有对艾恒有很深的感觉，所以她没有察觉到，艾恒在唐晓云面前的态度如此自然大方，和在她面前截然不同。一直到他们分开再不见面为止，艾恒都没有在她面前那么自然放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