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李晏在那学期结束后，有努力回想过关于艾恒的细节。她发现如果真的去追溯她对艾恒印象改观的源头的话其实是很早的时候，大概是军训回来后，正式学习的第一天。

李晏第一次以教师身份参加军训的经历委实算不上美好，如果单纯觉得辛苦李晏都觉得这次军训时值当的。但问题就在于，这一次军训对李晏来说，完全是一场事倍功半的历练。

她和搭档唐晓云，操的心比其他老师都多。就因为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教官完全不知道军训要做什么，所以从头到尾受累的都是李晏和唐晓云，连监督学生训练这样的活都是她俩干的。一周军训下来，学生还没怎么样，两个班主任倒是先黑得像个煤球儿。

甚至军训后，有一天晚上十点多，李晏下班回家，路上碰到了她一个刚参加完饭局回家的姐夫，那表姐夫看了她半天，在昏黄的十点钟灯光下都看出她变黑了。

学生军训回来的第一天，需要把军训的帽子单独交上来。这么个活儿，19班学生都没办法利索完成好，比如艾恒。

可能是军训那几天被李晏给打毛了，艾恒并不喜欢和李晏接触。和李晏说话时艾恒双手放在身后，姿态明显是不放松的状态。他是笑着的，为了避免再度被李晏找茬，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乖一点，殊不知他其实笑起来的样子就挺坏的，但这个坏的前提是好看，他牙齿白而整齐，怎么笑都是好看的模样，但看着就是不老实。

艾恒以速战速决的态度和语速笑嘻嘻地跟李晏说：“老师，我的帽子落在家里了。”

李晏立刻就不愿意了，皱起眉来：“为什么？”

“洗了，忘带来了。”

李晏看了他很久。老实说，因为军训时候对艾恒印象不太好，所以艾恒一出什么差池，李晏就觉得很麻烦，很烦。烦过了，她就连话都不想说了。

于是李晏摆摆手让他走。

上完一节课后，李晏还是气不过，走到艾恒座位旁边低声问他：“那你帽子什么时候带来？”

艾恒那会对她相对还算是乖，大概是因为那会那没太摸透她的脾气，总之还是很好脾气甚至有点拘谨的说：“我姐姐说帽子干了会给我送来。”

李晏又皱起了眉。

如果说艾恒还没摸透她的脾气所以稍有收敛的话，那那时候的李晏才是真的不了解艾恒。所以她只觉得这孩子让人不省心。

但她这次没有张口训斥，相反，她放软了语气轻声说：“那你应该带着湿帽子过来啊，哪怕放到宿舍里晾干呢，你这样还得麻烦你姐姐再往这边跑一趟。”

说完，李晏就察觉到了艾恒神色变化。

她其实是有点诧异的，印象里军训那会她虽然打了他很多次，但艾恒也从来没放软过姿态，反而越打越跟你拧巴着来。但这一次，李晏发现艾恒的神色有了点异样，他不是生气，而是似乎真的听进了李晏的话，觉得因为自己的过失让自己姐姐受累再跑一趟，他心疼他姐姐了。

李晏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这孩子吃软不吃硬。

其实军训时候，李晏对艾恒的印象只有他踢不好正步她打了他几回，但里面具体的细节她影响力已经模糊了。帽子这件事才是李晏第一次清楚的记得的，有关于她和艾恒的互动，这件事让李晏察觉到艾恒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然，也可能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吃软不吃硬。、

正式上学的一个多星期里，不得不说李晏遭受了来自各方面的压迫。

石红梅的那句“他们的眼睛是死的是灰的，没有一点灵气没有一点灵光”的话给了李晏很大的心理阴影。虽然最初李晏没什么反应，但这句话后劲儿非常大。

不仅如此，英语老师汪淑兰也对20班的孩子越来越满意。汪淑兰是个说话非常直的人，加上资历也摆在这，一办公室的小年轻，她也不怕得罪谁。有一次老师们在办公室讨论学生的作业质量，说前一天可能是布置的作业太多了，20班的学生作业完成得也不好，汪淑兰听到石红梅这样说，直接提高音量说道：“就这样那也是20班的作业比19班做得好吧？”

汪淑兰说这话时李晏就在办公室里。汪淑兰并没有看她，只盯着石红梅，想从石红梅那里得到她对20班的肯定。

之前汪淑兰说过很多次19班的不好，尽管就入学成绩来说，19班学生的英语成绩要比20班好。但开学之后汪淑兰的感情还是倾向了上课气氛更好的20班。

李晏对于这些老师们对19班的吐槽，一贯是默不作声听之任之。她知道自己是个新老师，本来就没根基，又没背景，干得又是这种协调遭罪受气的活儿，所以老师们说就说，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日子已经这么难了，尽量就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这一次汪淑兰的话让李晏感觉很尴尬又难受。老师们一边倒地夸20班倾向20班也就算了，汪淑兰竟然不光自己喜欢20班，还要让别的老师也要肯定20班喜欢20班才行。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晏觉得汪淑兰这老师委实不讲理。

不光是自己办公室的老师，其他任课老师虽然在别的办公室，有时候看到李晏，也会提一嘴对19班的印象，无一例外，依然是觉得19班比20班差。有一次李晏在历史课上课先去去班里转转，出门就碰到了历史老师。这历史老师不断跟李晏吐槽，先是吐槽19班的历史课代表懒，办事儿不积极，后来又说19班学生确实比不上20班的学生，历史就是个背的学科，但19班的学生就是不背。

“你看，这一节的内容我提问，19班二十多个没背过的，20班只有两个。19班就是差劲啊。”

历史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没多少作为老师的儒雅气质，相反，倒是混迹酒场的油滑气有一些。李晏一个刚出校门的人，学生气未竞，加上性格也简单，让这历史老师这么直白的一说，当场就不知所措了。她既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把老师说的话不当回事，也没有那么好的反应能力化解这场尴尬，只好诺诺应着——自然，心里对19班是更生气的。

所有这些老师里，唯独唐晓云没有说过19班的不是。

唐晓云是个很神奇的人。

她年纪也不大，只工作了三年，但实际的教书时间是两年——因为各种原因，和李晏搭档前的那一年，唐晓云没有上课，就是完全的赋闲。至于是什么原因，唐晓云不肯说。

虽然教书时间不长，唐晓云本人却很通透，不管是对这份工作还是在做人上。

唐晓云是数学老师，在其他老师都说19班学生差劲的时候，唯独唐晓云在批数学卷子时觉得19班的有些学生是聪明的。

“有些题你们班学生做得出来，20班的就做不出来。”唐晓云如此说道。

不过唐晓云的话没能安抚道李晏：“那只是一小撮啊。”可她要看的是全班啊，只看那一小撮聪明管啥用啊。

唐晓云很佛系的安慰她：“哎呀，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等到第一次月考完以后就好点了。现在还没开始高中第一场考试，学生都比较浮躁。他们初中时候都是自己班里排名前几的好学生，现在来一中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肯定静不下心来。月考之后就好点了。”

李晏将信将疑，但对唐晓云的话，李晏还是比较愿意听的。

李晏最初担心的就是她会和唐晓云处不好关系，唐晓云既是19班的任课老师，也是她的工作搭档，她们两人的接触远比那些朝九晚五上班的其他任课老师要多。

但从军训到现在，李晏和唐晓云的相处感觉不错。唐晓云很有带班的经验和天赋，重点是也愿意带李晏，愿意指点她。相较于很多年轻班主任自己闷头摸索，李晏因为有唐晓云的指导而在班主任这项工作上省事儿了不少。

像李晏这种并不自信的人，一方面她很幸运，能够在工作第一年就遇到一位有经验的老班主任带着，另一反面的副作用是，她很容易就开始依赖唐晓云，进而的结果就是，唐晓云的很多话，都会对她造成影响。

第二个按时间最初会想到的关于艾恒的细节，就是唐晓云提起艾恒。

后来，唐晓云很多次提起过艾恒，都是基于李晏和她提起艾恒的前提下。但那一次，是唐晓云第一次和李晏提到艾恒，就是唐晓云打水回来之后说的。前脚唐晓云刚说完19班学生丑人多作怪，后脚唐晓云就因为看到艾恒而和李晏说：“哦，原来你们班也有这么好看的学生啊。”

李晏愣了一下。

唐晓云和李晏大概都没有想到，这句话对李晏来说，仿佛是对她下了一个魔咒。

也是从那时候，李晏才开始真正关注艾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