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卫道
众人连忙去收敛尸骨,抵挡着魔气的侵蚀帮着受禁超度冤魂。
此刻厢房内的遍地尸山血海中,只剩下阮行云和受禁彼此对立。
阮行云抽出他那通体雪白的佩剑,一道金色剑气如疾风而去。他没有顾念受禁的请求,反而动了杀招。
姜九冷笑一声,腾空而起,身影一闪,如离弦之箭跳至数十丈高,轻巧地避过了他。
但随之而来的就更多的剑气,在一片血海中如同流云飞逝,应接不暇。
祁门九家不修剑术,只会医术,因此他们地盘上也很难找到什么武器。
姜九目光四下搜寻,最后从脚下的尸首里抽出了一段脊椎骨。
骨头被他灌输魔气,蹭蹭拔节,变作了一条油光水滑的骨鞭。
这种死人身上的东西最伤阳气,阮行云的剑光被他两下抽断。
阮行云猛然一跃,从地下凭空而起,只见寒光一闪,姜九脚底的房梁上就多了一道三尺长的深刻剑痕。
这一剑用了十足十的法力。
姜九脚底下卡啦一响,巨大粗壮的房梁竟然顺着那道剑痕龟裂开来,如雪崩一样骤然倾塌。
“轰——”
祁门九家正殿的半个房顶崩塌殆尽,瓦片与砖块齐飞,漫天烟尘灰烬被一道白光劈开,姜九咬牙切齿地低头盯着坍塌的大殿,指尖阮行云的身影从那废墟中干干净净地脱出来。
姜九的骨鞭飞速掠去,阮行云任由他卷走自己的剑,抬手就召唤出法决。
“就算你吃空了北海之境,也绝不是我的对手。”阮行云冷冷道:“魔族余孽,现在收手,我看在阿辞的面子上不会赶尽杀绝。”
姜九一甩骨鞭,那柄雪白的剑就狠狠地砸到地上,滚落了两圈也不见分毫伤痕,他移开目光,脸色一沉。
魔气如海浪一般扩散,空气都变得淡红起来。沉重腐臭的气息如乌云压顶。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姜九的骨鞭在阮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至纯灵气中如鹰般俯冲而下,他整个人如同不要命一般丝毫不躲,逆着剑光凌空跃下,竟然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阮行云眯起眼睛,衣袍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他十指翻飞,掌心的法决已然成型,瞬间化作和百丈的金色阵法,在鲜红昏沉的灰暗天空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刷啦啦——”
封印咒文骤然拉长,变化成锁链迎风招展,一息不到就缠上了姜九的骨鞭。
姜九反应极快,当即扔下鞭子,抬手从虚空中抽出魔气,两指一夹,一道锐利的长剑就飙射而出。
但他动作远不及阮行云快,阮行云面不改色,修长有力的手指狠狠一勾,第二条纯金色的链条哗啦作响,从阵法符文中猛地锁缩紧,然后以劈山之势破空而去。
光芒映照了半边天空,底下咏诵往生咒的受禁、劈杀邪祟的谢辞暮,还有无数祁门九家的蓝袍弟子们,都不约而同地仰头往天上望去。
巨大的阵法如同盘古□□,在一片混沌的血气中亮得刺眼,而那如同流星一般急速抽长的链条更是恐怖。
祁门九家为首的家主晃神看着,这场面如同辉月一般映照在他的眼底,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十二镇魔命诀……”
这个阵法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弟子,随着家族去支援北边一场封锁大魔的绞杀。
战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他抱着药箱在四处穿梭。仙魔两家倾尽全力诛杀对方,眼见着魔族就要胜利,仙家弟子们满目绝望。
百年大魔如同探囊取物一样撕碎他们的声音,把金丹如同糖豆子一样嚼碎吞咽。
而正在这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紧接着就是一座金色的结界从虚空中钩织起来。
结界锁住了所有的魔气,十二条金色的链条瞬间就绞杀了大魔,然后金色镇魔阵里燃起通天业火,将一切妖魔邪祟焚烧殆尽。
——十二镇魂命诀,是用阮行云的心头血铸就的。
第二根链条被姜九砍断,紧接着阮行云握紧十指,第三条、第四条……直至第十二条。链条带动法力,在漫天血色中劈开光亮,势头瞄准了姜九。
姜九已然落到阮行云跟前,他不再抵挡,任由转圜回来的链条贯穿自己的琵琶骨。
他和阮行云的距离不过半步之远,姜九被链条猛地向后拉扯,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扯住了阮行云的领口,狰狞地对他笑起来。
下一刻,业火已经将他的衣物焚烧干净,污黑的灰烬粘腻在他身上,袒露出来的胸口伤痕累累,左边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上赫然有一枚黑紫色发着淡光魔气的印记。
阮行云猛地抬眼,死死地盯着那枚印记。
“您认得的吧!阮仙君!魔印同归肉身,谢十一的命和我绑在一起了!”姜九脸上狰狞的笑还没消散,他眼口鼻都流出了污黑的血,身后第十二根锁链破空而来,阵法庞大的威压已经迫在眉睫。
业火顺着铁链飞速攀爬,阮行云的瞳孔里倒映着熊熊火光。
他的目光从姜九的胸膛上移开,死死地盯着他,下一瞬,在业火到来之前,猛地握住了姜九枯瘦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他从锁链中拉扯出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链条认主,但结界已经近在咫尺,业火逼至眼前,阮行云根本没有时间撤回阵法,只能转身替他挡这一劫。
姜九以为阮行云最多不过是把自己推远,那他还可以反手一站,但他没想到阮行云护短如此彻底,竟是要替他挡阵。
他微微愣了一下,手指在凌乱中只抓住了阮行云迎风而飞的发丝。
……原来有人护着是这样的感觉吗?他在一片混乱中分神,又立马清醒过来。
阮行云发丝光滑柔软,即便他用力握住,也如同掌中流沙,终究逝去了。
业火如猛虎扑来,灼热的温度瞬间将阮行云的后背烧得一片通红,血泡密密麻麻地冒出来然后汇聚成一片。
但阮行云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浩瀚的灵气瞬间治愈了伤势,他面不改色,将姜九扯到自己面前,准备再替他挡下气势磅礴的结界。
然而刹那间,姜九猛然反手握住阮行云的手臂,另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他甚至不需要用力,就能借着结界的冲击力将阮行云狠狠一推,如一条顺滑的毒蛇一样脱出阮行云的掌控。
姜九猛然一蹬,手里的长剑就将阮行云的小腹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在结界口完全封锁之前,脱离了阵法覆盖范围。
魔物消失,结界停滞片刻,顺着阮行云的身体悄然划过,片刻后咔嚓裂开,如烟花一样猛然炸满了天。
阮行云没有看自己的伤口,他死死地盯着姜九的背影,眼里闪烁着暗涌的寒芒。
“师尊!”谢辞暮错愕地抬头,底下众人都惊住了。
他们隔得太远,什么都没听到,唯有法力高强的人能勉强感受到结界内发生的事情。
众人只看到姜九在最后关头伤了阮仙君,然后逃出了镇魔十二命诀的结界,甚至连业火也没能伤他分毫。
何等大魔!居然能从阮行云手里逃脱!
这已经不算奇耻大辱了,他们当下只觉得姜九必然是下一个魔尊,甚至超过百年前的那个。
尸山血海中一时间寂若死灰,众人呆若木鸡,只有谢辞暮御剑而上,语气急促地喊他:“师尊!”
血海翻滚,邪祟仰天长啸,追随着姜九而去。
“师尊,你受伤了,我——”
阮行云抬手打断他,面若寒霜。他看不都不看谢辞暮,“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携着法力在伤口上随意一抹,伤势立马就开始愈合。
他散落的长发被风吹乱,结界碎裂之后的漫天碎片如流星一样倾斜着坠落。
谢辞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就听他低声道:“阿辞。”
谢辞暮望着他漂亮的侧脸,“师尊,怎么了”
然而阮行云顿了顿道:“……没什么。”
他才是师尊,他应该要保护他的弟子,站在阿辞前面。
就像小时候那样,阿辞不会的写的字,就由他来写。阿辞不会的剑术,就由他来舞。
如今也一样,阿辞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由他来解决,也不必再告诉他,让他担忧。
阮行云抬手召回自己的剑,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阵法范围。血海越来越广阔,受禁的往生咒逐渐失了作用,越来越多的冤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如同见到烈火的飞蛾一样向着姜生蜂拥而去。
这场阵仗闹得太大,再加上祁门九家的求救信号早已发了出去,天边流光四起,修仙界的各大氏族宗派终于赶到了。
修士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来人比仙选会还要齐全。
剑修、法修、术修、器修、武修……甚至还有平日里不敢抛头露面的鬼修。此刻都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栉比鳞次地聚拢在了祁门九家周围。
祁门九家的弟子唾沫横飞地告诉他们刚才的战况,消息立马传遍,众修大惊失色,立刻就有大义鼎然的人站出来厉声道:“除魔卫道乃是修者分内之事,怎么能让阮仙君一人承担!”
他转身抬起手,一呼百应:“诸位!与魔道势不两立,今日必然了结他!”
远处的姜九孤身立在血海之中,密密麻麻的邪祟堆积汇聚成一个庞然大物,散发着冲天恶气,眼看着就要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