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埃尔文

奥雷里奥匆忙地停住脚步，接着迅速折返到歌洛莉娅的身边。他压低声音说道：“蹲下，然后……在我说可以之前，别随便说话。”见女骑士毫无异议地照做，他又来到蜘蛛的尸体旁。

他心想：“如果只有一个枪手，那么我有至少三十秒的时间。”

他低下头，仔细观察蜘蛛的尸体，同时心中计算着时间。那蜘蛛的一只眼睛上，有一个弹孔。子弹就是从那里射入脑内，给它最后一击。这个弹孔相当大，直径要在一寸以上。

弹孔中绿色黏液在汩汩渗出，看起来就让人作呕。确信这蜘蛛已经死亡，不会再突然跳起来以后，奥雷里奥偏过头去。他不愿再多看这具尸体一眼，转而开始四下搜寻那名枪手。

奥雷里奥一边踱着步，一边思考：“毫无疑问，这么大的口径，是一支重型火绳枪，中了必死无疑。”

三十秒已过，或许那名枪手已装填完毕。奥雷里奥想到这里，在四下观察的同时，又无规律地往复走动，让火枪手难以瞄准。在定位对方之前，为了争取时间，他只能这么做。

然而，那名枪手却没有再躲藏。仅仅十多秒后，他就从雾气中现身。他径直走向奥雷里奥，然后在三步以外停下。两个人面对面，相互端详着。

那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的身高较奥雷里奥矮了近四吋，但身材非常健壮。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脸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皱纹，灰色的眼睛格外深邃。他头戴皮革制的宽檐帽，身着一件皮马甲，马甲上开了许多口袋。帽子和马甲的做工都很粗糙，又因日晒及浸水而褪色明显，更有许多磨损的痕迹，显得格外老旧。

奥雷里奥根据他的装束，暗自猜度;‘猎人？’

比起那老者的样貌，奥雷里奥更加在意的，是那杆火绳枪。那枪长约六呎，略微老者的身高。与这枪配套的，还有腰间的子弹袋、系在身上的火药瓶，和现在被充当手杖的支杆。

“但如果说是猎人，这武器不合理。”奥雷里奥想着，越来越疑惑。

这种火枪的威力，他有所耳闻。至少在塞伦西亚，类似口径的火器，通常用于攻击身着板甲的士兵。这种火枪的威力之大，在几十步的距离上被命中，身穿最厚重的板甲也无法抵御。若是对没有护甲的生物，即使铅弹飞行四百步以上，仍具有十足的致命性。当然，为了威力不得不牺牲些灵活性。这支枪极为笨重，或许有近二十磅重。

奥雷里奥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猎户打扮的人，携带威力如此之大，又如此不便的武器，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他越是思考越是不解：“威斯特瑞克会进口这种火枪。但是它价格很昂贵，军中只有少数精锐装备。怎么会落到一个猎户手里？莫非是‘勘误派’的人，从正规军手中缴获了武器？但这说不通，民兵哪能用得好？而且，他年岁大了，却还能用这种武器……说明他绝不是泛泛之辈。这个人有军队背景，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加倍警惕，死盯着老者肩上的火枪。枪上的火绳还在阴燃着，枪膛内恐怕也装着弹药。他不动声色地戒备着，同时通过脑内的默念，将魔法准备就绪。

他在心中谋划着：“但是，我和使用火器的敌人面对面时，占有绝对的优势。对方若有异动，我只要发动魔法，在火门处点火，就能令枪走火；或者夺走火绳上的那点火星，令它不能击发。”

既然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便决定先不作声，等待对方开口。两人又对望十余秒，那老者终于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吧？”

话音落下，奥雷里奥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句话，是用塞伦西亚语说出的。老者也许早就埋伏在一旁，二人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没人喜欢被人窥伺，但奥雷里奥仍能不动声色，连一闪而过的表情都没有露出。他隐藏起怀疑与敌意，用平淡如常的语气回答道：“没事。”

那老者似乎并未看穿他的伪装，只是透过雾气，朝蹲伏的女骑士张望，“她怎么样？我看那小姑娘一直蹲在那边，没受伤吧？”

“我没事，只是被……”歌洛莉娅正要回答，想起了同伴的要求，急忙住口，“没什么！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老者听罢点点头，走向被他所射杀的蜘蛛。他蹲在地上，观察着折断的蜘蛛腿，又望向插进蜘蛛体内的利剑，然后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有两下子！”他说得情真意切，倒像是由衷的赞叹。

“他在看什么？”奥雷里奥却心中忐忑，“知道她手里没有武器之后，会……怎么样？”他望向老者，见对方正背对着自己，注意力仍放在那蜘蛛身上，心想：“或许这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若是有同伙怎么办？我不能轻举妄动。”

“您的枪法也是。”奥雷里奥假意奉承道。他说话的同时支起耳朵，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哈哈！只是运气好，刚巧打中了眼睛。”那老者说着站起身，回头又望向奥雷里奥，“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一位朋友。”

“朋友？”

“和你们一样，也是塞伦西亚人。”

歌洛莉娅蹲在后面，透过雾气望向那两人，并猜测着他们对话的内容。奥雷里奥总将声音压低，她半句也听不到；那老者倒是声音洪亮，离她较远却能听得清楚。听到老者提起朋友，她不禁有些好奇。

“我叫埃尔文，是附近的猎户。最近……被这蜘蛛弄得很头疼。”那老者见奥雷里奥没有回应，便又转换了话题，“你们帮我除掉了它，真是多谢了！”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这没什么。这蜘蛛是近来出现的？”

“是啊，一个月前。”老者抱怨道，“林子外面是该死的“勘误派”异端，里面有这种怪物！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那可真遗憾。”奥雷里奥敷衍道。他心里却在揣测，老者对异端的辱骂，是否足够真切。

“这里离别的村子都挺远的，今天天黑之前八成都到不了。不介意就来我家坐一坐吧？”

“多谢。”奥雷里奥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歌洛莉娅也站起身来，表示了谢意。

“沿着那边的小路走，大约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您先走吧，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

老者点点头，留下一句“一定要来”之后，便大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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