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幸会

这座神庙形状四四方方的，每一侧的墙壁，都约有二十五步；正中的尖塔约有三层楼高。它在宽敞的温托纳城中，只能算是一座小神庙，但如果换到塞伦西亚城里，这算得上是占地面积庞大的建筑。

神庙的外墙原本被漆成纯白色，但因为年久失修和疏于打理，白色的外墙已经变成棕色和深灰色，区别只在于，是沾染了黄泥，还是被烟熏过。

因为外表太过肮脏，这神庙虽然不小，看上去却不怎么气派。两人没有多加欣赏的想法，在卡里克男爵的引领下，他们一并进入神庙中。

正常的神庙内部，一经过大门便是大厅。厅中靠近大门的地方，会摆放几排座椅，供人们休息。座椅前面，则铺着几块毯子——人们会跪在毯子上祈祷。在远处则是祭台，祭台上只摆着些蜡烛。没有神像，不论是塑像还是画像。因为偶像崇拜，是严重违反教义的。另一个奇怪之处则在于，神虽然有个名字，而且似乎也人尽皆知，却不允许被信众或是教士提及。

奥雷里奥走入神庙时，每每都会好奇，他们跪在毯子上时，到底是在向什么祈祷。“既不对着别人的脸说话，也不叫名字，谁会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这就是他的想法。各国神庙里的毯子，大半是塞伦西亚生产的，但塞伦西亚人却最少在上面祈祷。生在这样对宗教淡漠的环境里，也难怪他会这么疑问。

不过这间神庙里情形，却不会让他再感到好奇。大厅里座椅、毯子和祭台等陈设，都已被撤去。腾出的空间，被用来容纳伤兵。

塞伦西亚军队在前日的夜战后，昨天又在温托纳城附近，与另一队民兵遭遇。两战中阵亡士兵，加起来也不到十人，伤者却有近百人。他们现在都被集中安置于此。军医和祭司们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

科尔内将军正在这里视察伤员的情况，然后开始捻着自己的小胡子——他一感到烦躁，就会这么做。这几日里忧心的事情太多，胡子被他自己搓过无数次，已经有些不对称。

奥雷里奥和歌洛莉娅终于归队，这令将军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至少卸下一部分重担，不用考虑如何向他们的父母交代。他简单地询问了两人的情况和遭遇之后，就下达了命令：“你们没事就好。快去驻地报到，然后好好休息。全军都要在这城里，暂时驻扎个几天。”

虽然将军这样命令，奥雷里奥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四下搜索着瓦伦蒂诺的身影，却并没有收获。瓦伦蒂诺是个医生，如果安然无事的话，一定会在这里照料伤员。如果受伤了，那么他的头发很显眼，也应该容易找到。他又开始感到不安，在神庙里转了一整圈，又回到将军的身边，问道：“将军，瓦伦蒂诺他现在如何？”

“瓦伦蒂诺，他啊……”

还不等将军说完，另一个声音就从近处传来。“他可一点也不好。”

奥雷里奥低下头，见自己脚边摊开的地铺上，正坐着一个伤员。伤员的头上缠着几圈绷带，几乎把头发全部遮住。他仔细观察，才在绷带的缝隙中，找到几根露出的绿色发丝。

这个伤员就是瓦伦蒂诺无疑。他没有穿往常那件老旧的天鹅绒大衣，也没戴上标志性的圆片眼镜，头发还被绷带遮住——这样的情况下，奥雷里奥竟很难把他认出来。

奥雷里奥心中感到欣喜，脸上却半点表情也没有。他凑近自己的友人，弯下腰说道：“我看你挺好的，没有摔成失忆。”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却说出这样的玩笑话。

“我宁可我失忆了！”瓦伦蒂诺假作愠怒地说道，“我要是摔傻了……我就不会为你小子的失踪，伤心整整一天了！”

“我该说抱歉吗？”

“当然！我还以为你死了，但是怎么就找不到尸体？”瓦伦蒂诺笑道，“好好的一个人体解剖实验素材，就这么找不到了，当时我可急坏了！”

奥雷里奥肩膀一耸，又指着对方骨折的胳膊，说道：“你伤成这样，在我开始腐烂之前，能解剖？”

瓦伦蒂诺说道：“我还有一只手！而且你以为烂了就不能解剖？”

“我可不能比你短命。”奥雷里奥说道，“所幸你不修炼死灵法术。否则我死了也要被你唤回来，不得安宁。”

“哈哈！不说死啊活啊的问题了！你背了个西瓜来看我？”瓦伦蒂诺说着，抬手往奥雷里奥肩上一指，“打开分了如何？”

“西瓜？”奥雷里奥一愣。

“是……是我。”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传入奥雷里奥耳中。

他回过头才发现，歌洛莉娅竟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弯着腰和瓦伦蒂诺说话时，她的脑袋和那头绿色的头发，正好处在他肩膀上方——至少从瓦伦蒂诺的角度，看过去是这样。她脸上还沾着些灰土，看起来颜色更深一些，在没戴眼镜的瓦伦蒂诺看来，可能真的像颗西瓜。

“你还在啊。不回去休息吗？今天这么辛苦。”

歌洛莉娅摇头答道：“和你一起来，如果不打招呼就自己先走了，那可太失礼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吗？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她又凑上一步，笑着对瓦伦蒂诺说道：“你好。他可非常关心你，路上总在担心你。”

瓦伦蒂诺笑了笑，望着奥雷里奥，向他确认道：“真的吗？”

“没有，我只是以为你已经走了，只庆幸比你长命。”

“假如我死了，你可别想把债收回去。”

“债务是可以继承的。”奥雷里奥面无表情地说道，“要是传给你的兄弟，我就要收利息了。”

歌洛莉娅一指自己的脑袋，问道：“不过……我真的像一颗西瓜吗？”

奥雷里奥嘴上说着不像，但心想：“确实像。外面是绿的，打开是红的。”

“瓦伦蒂诺医生，你的眼睛是不是受伤了？”她又问道。

“没有。他眼力一贯很差。没有眼镜就等同于盲人。”奥雷里奥说着，嘴角微微一翘。他轻轻咳一声，压住了笑意。

瓦伦蒂诺带着歉意的微笑，说道：“不好意思……确实如他所说，我视力不是好。之前的眼镜也坏了，就看不清楚。无意冒犯。”

“没关系，我不介意！”歌洛莉娅爽快地答道，“我这头发颜色，是很稀罕。觉得奇怪也没什么。”

奥雷里奥心想：“你这是想教鱼游泳啊……他可比你还绿。”

瓦伦蒂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拉开绷带，露出一片头发。

“你是……莫林家的人？”歌洛莉娅一愣。

“是啊。你呢？为什么我之前没见过你？”

奥雷里奥从旁揶揄道：“你现在也没真的看到。”瓦伦蒂诺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回应。

可在歌洛莉娅开口之前，奥雷里奥又说道：“你不是说，莫林家的人太多，你都记不全吗？”

“你够了！”瓦伦蒂诺假装愠怒，提高声音说道，“别这么给我拆台！”

奥雷里奥又轻咳一声，回归了一贯的严肃。“是的，我够了。我来为你们引见吧”

“这位是瓦伦蒂诺?迪?克劳迪奥?米切罗?莫林。他是利亚德尔伯爵，克劳迪奥大人的长子。”

“这位……等等，你全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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