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势

与歌洛莉娅分别之后，奥雷里奥返回自己的房间里。他将蜡烛点燃，然后靠在床上。蜡烛投射出的昏黄光芒，正照在他的脸上。他凝望着那颗颤动不止的火苗，深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从老师哪里习得了操控、制造火焰的能力，因此每次看到火焰，便难免想起老师。他低声自语道：“老师，我终于懂了。您教导我的时候，付出了多少辛苦，我终于懂了。”

“还有很多东西……我至今不能理解。您的论文我读过几十次，但是……”奥雷里奥心想，“有多少知识会因为我而断绝？我做得还不够，我要让它们，一并传承下去。”

他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耗到了晚饭的时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怠惰。”他从床上爬起来，到厅中迅速地用过了晚餐。他回到房间之后，又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竟然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昨天晚上睡得既沉又久，这着实难得。因为对这个忧心忡忡的人来说，这几年来一夜安眠都成了奢望。他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阳光便钻进了房间里。

他用过早餐来到院中，发现女骑士已经候在那里。

她今天换上了一套男款的马术服。白色的长袖上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小马甲。下身的长裤也是白色的，脚上则是黑色的高筒靴。她把头发扎成一个辫子，然后盘在脑后。她今天着装的风格，与昨日的有极大的差别，甚至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她身材矮小，也不及一般男性健壮，骨盆又宽大，身着男装也易于区分，但这套装束仍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

“她确实和一般的贵族小姐们不太一样。”奥雷里奥心想，“只是不知道，她怎么装得下这么多衣服。”他又望向女骑士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他弄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

歌洛莉娅远远地望见奥雷里奥，便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迎着他走过来。她道过早安之后，又伸出右手，向他展示着昨夜制造的容器。那个容器似乎仍然完好，还在发出淡蓝色的微光。

“竟然没有自毁。”奥雷里奥略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它坚持不了两个小时。”魔法容器的持久性，也取决于魔法师的水平。他这些年勤修不辍，接过让他都惊叹于自己的造诣。

歌洛莉娅说道：“它就这么亮了一夜！被子蒙到上面，它竟然会穿过去。难道它不是实物吗？”

“确实，它并不同于一般的物质。它不是密实的物体，构成它的粒子之间，有很大的空洞。它能够和其他物体交错、重叠，或者穿过去。”

“我不懂。如果真像你说的，它的空洞很大，那不会泄露吗？”

奥雷里奥答道：“魔法的粒子，和一般的物质，性质也不一样。魔法粒子和构成容器的粒子间，有种相互吸引的力，就像磁铁的两极一样。这种吸引力，不相接触也有效果。”

“那不会被吸到容器外面吗？”

“不会。”奥雷里奥答道，“这时引入一个‘势’的概念。你把一个物体举高，它的势就上升了，然后你松手的时候，它就会落到地上。因为地面比高处的势要低，于是物体会自发地落下去。反过来，你不去举它，它是不会自己离开地面的。”

歌洛莉娅一脸迷茫，说道：“大概……懂了吧。”

“可以用简单的数学计算，算出来一个容器粒子均匀分布的球形容器内部，对魔法粒子的势相等，而容器之外的势高于容器内部。在地上挖个土坑，水流进去之后，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魔法粒子在容器里，也是这样。”

女骑士听得一头雾水，只能一个劲点头。

他把这一套理论讲述了之后，当即觉得后悔，心想：“我又扯远了。我讲的什么东西啊！我入学第一天下午，老师就给我讲这个了？”

如果单纯学习施法，那根本不需要掌握这些原理性的内容。这就像是不需要了解钟表如何运转，也可以看表确定时间一样。只是学院一贯在致力于，培养出更多的“钟表匠”，而将更多想要学会“看表”的人，挡在了大门之外。

歌洛莉娅又思考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教我怎么填满它吧。”

奥雷里奥将女骑士带到院子的中心，然后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语。那次施法完毕之后，两人被一并笼在金黄色、半球形的防护罩中。

歌洛莉娅站在防护罩里，抬头仰望着护罩的顶部，就像在观看一幅穹顶画一样。“这是什么法术？”她好奇地问道。

“魔法阻断结界”奥雷里奥答道，“这个结界不太一样，不能抵挡从外向内发射的法术，只拦截自内向外发射的。”

“还真有些奇怪。”歌洛莉娅笑道，“是为了安全吗？这样不会伤到别人？”

“没错。”奥雷里奥答道，“我们站在里面，法术影响不到外面。”

“我听说结界的防御力都是有限的，不会有威力太大的法术，直接透出去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奥雷里奥说道，“因为某种原因，结界内侧的强度，都远胜过外侧，很难有法术透过去。你看。”说着，他念起咒语，向一旁发射了四枚火弹。四枚火弹先后撞在结界上，三枚被弹到地上，一枚被完全吸收。他之后又以“冰刺”和“雷击”测试，也得到类似的结果。

“确实很结实！”歌洛莉娅说道，“要是能把这个法术罩在别人身上，岂不是更好？那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是个好构想，虽然之前有人构想过，并不成功罢了。”

“真可惜。”歌洛莉娅叹道。

“不说这么多了，开始吧。除了第一个词以外，都念一遍。”

歌洛莉娅依照他的要求，开始低声地吟唱。这是她第一次借助咒语施法，她既兴奋又紧张，心脏砰砰地跳着，双手微微发颤。

她如此紧张的同时，奥雷里奥也紧紧地盯着她。她练得已经很纯熟，但是实际操作会产生什么意外，可并没那么容易预料。学院里那些熟练的魔法师，还会时常出些事故。他吟唱了“魔法破坏”的法术。这个法术针对魔法容器起效，可以将其彻底地破坏，没有容器的情况下，法术自然无法继续施放。他时刻准备着，一旦情势不对，就出手干涉。

不过，歌洛莉娅向他证明，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这一段咒语，她昨日重复了成百上千遍，即使是回房间以后，她仍然不断地小声念叨。她一次就将咒语精确地诵读完毕，手上生成了明亮的光球。黄色与蓝色的光芒相加，显得有些发白。

“成功了！”歌洛莉娅欢呼着，欣喜地舞动双手。那颗光球，也随她肢体而一并摆动。

“发射出去。”奥雷里奥说罢，十几步之外的半空中，凭空出现一个银色的光环。那光环直径约有一呎，浮在一人高的空中。“这个距离应该够远了，足以让你在接战之前，取得先手之利。”他又补充道。

歌洛莉娅点点头。她回想着奥雷里奥投射法术的样子，然后瞄准了许久，随后发出“哈”地一声大喝，用力将光球掷出。她的动作气势十足，光球却背离了目标。

它慢悠悠地朝奥雷里奥飞去。“坏了！”她一声惊呼，再想要提醒对方注意时，舌头却像缠住了一样。她手足无措，只能盼着对方自己避开。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光球却飘荡了足有一秒。奥雷里奥本有充足的时间避开，但他却一动不动。只听到那球体“砰”地一声，正打在他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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