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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断臂

持续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在清晨停止了。

满天的乌云早已逃之夭夭,取而代之的是湛蓝的天空,一团一团的白云,如同雪白的棉花,软软的。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就连太阳都变得活跃起来。

雨后的空气总是很清新,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相比于让人舒心的空气,雨后泥泞的土地就是人们最痛苦的烦恼。

兵士们已经在各自校尉的组织下,开始了一天的操练。只不过他们的动作幅度都很小心,就像生怕一不注意就会砸碎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一样。

姚世杰也早早的起床,洗漱之后正在着甲,稍后便会去中军大帐寻元奎农。

“报总管,骠骑大将军已前往监舍。”

传令兵的报告声从帐外传来,姚世杰却被报告内容所惊吓到。

他已顾不得着甲,掀开帐帘,就朝着监牢方向跑去。

武兴军的监舍不像一般的牢房。

围绕着演武场的边缘用粗木一排排的钉入地底,每根粗木之间留有一拳大小的缝隙,监舍也没有封顶,颇有一些画地为牢的感觉。

监牢虽简陋,却没人敢逃跑,因为后果很严重,一旦发生逃监的情况,按照景朝的军法,可以立即格杀。

这种设计的好处就是,所有的兵士每天在操练时都能够看到被关押的这些人,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要违反军纪。

被关在里面的人犯的大多数也都是一些轻微的错误,如果真的涉及到杀人放火这些重型犯罪,人犯还是要移交给当地衙门,由衙门收监的。

元奎农站在一间监舍之外,看着里面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元破奴,床下还有空了的酒罐和尚未啃食干净的鸡骨头。

他的身后站着十八名禁军军士,经过昨夜一晚的修整,几天来赶路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精神奕奕。

一名禁军军士正准备喊醒还在宿醉酣睡的元破奴,却被元奎农制止了。

只见他冷笑一声,绕着演武场就开始视察每一间监舍。

等姚世杰赶到的时候,元奎农已经看完所有监舍,又回到了关押元破奴的这里。

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姚世杰,元奎农甩了甩粘在靴子上泥土,对着姚世杰说道:

“世杰起得晚了,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占了你的中军大帐,你换了床有些不适应?”

姚世杰闻言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也跟过元奎农一段时间,知道他这人如果遇事直接发脾气,那就说明事情不大,大不了就是被臭骂一顿。可是元奎农要是遇事还是这么平静,还能开着玩笑来调侃的话,后果就有些严重了。

还没等姚世杰想清楚,元奎农就对着他说道:

“击鼓,聚兵。”

得到命令的姚世杰不敢耽搁,立即让传令官去击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彻演武场。

其实兵不用聚,每个营的兵士都在校尉的带领之下在演武场上操练,听到鼓声之后,只需要校尉将他们带到演武场每营的预定位置就行了。

“咚咚咚”的鼓声也吵醒了正在酣睡的元破奴,睡眼朦胧的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对着演武场的方向就是一顿国粹输出,伸手摸着床头的水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大喊着姚世杰派来照顾他的人,让他取水过来。

当喊了半天,还是没有人来,只能坐在床上听着演武场上齐刷刷的脚步声。

宿醉之后的头疼痛欲裂,再加上被吵醒的起床气,提着身旁的水罐就往外扔。

水罐砸在粗木上,碎了一地。

元奎农跳上点将台,用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对着下面的军队说道:

“你们中间很多人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元奎农,大景王朝骠骑大将军。”

台下的军队还是站的笔直,没有因为他的话出现什么窃窃私语的情形。

元奎农很满意。

接着他又说道:

“前段时间,我们武兴军的一支临时小队在离乡远被南蛮野人伏击,几乎全军覆没。陛下得知此事后,特派我来调查。”

此话一出,知情的没有任何反映,不知情的暗暗在心里嘀咕:

“一支临时小队被伏击歼灭,还能惊动陛下和骠骑大将军?”

“有问题,这事情透着古怪。”

“战死的兵士多了,每次都要骠骑大将军亲自处理,忙得过来吗?”

......

“现在,那支临时小队的主将就被关押在那边的监舍之中,为将者,临阵脱逃,致使手下军士几乎全部被杀,其罪当诛。”

杀气腾腾的话一出,整个演武场显得更加安静和诡异。

一旁的姚世杰心中暗叫不好,忙往怀中摸着什么东西。

“不过,在处理那个败军之将之前,我要先处理一个人。”

“姚世杰”

姚世杰听到元奎农突然叫他的名字,也不管怀中之物,径直跑到元奎农前面,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的说道:

“末将在。”

“你身为武兴军大总管,衣着不整,未能做好一军之表率,杖十,你可有异议?”

元奎农问道。

“末将无异议。”

姚世杰暗自叫苦,我衣着不整,不是忙来追你吗?

“你身为武兴军大总管,监舍管理不当,罪将元破奴监舍居然有床有酒还有肉,杖二十,你可有异议?”

“末将无异议。”

姚世杰嘴上无异议,心中却暗自骂道:

“妈的,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元奎农本就是个眼中不容沙子的性子,哪怕里面关押的是他亲生儿子。

“军法官何在?”

元奎农大声喝道。

“末将在。”

一名武将从队列中踏步而出。

“行刑。”

元奎农命令道。

军法官抱拳称诺,立即安排执法军士上点将台。

几名执法军士上台,围在姚世杰周围,却迟迟不敢动手,直到姚世杰轻声说道:

“动手吧。”

执法军士才不再犹豫,军杖一杖杖的打在姚世杰背上。

姚世杰要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那几名执法军士也是聪明人,看着打着凶狠,但实际上用的都是巧力,受刑的是自己的老大,真的用劲了,他们几个以后也不用在武兴军待了。

看着台上正在受刑的姚世杰,台下的队伍终于不再保持沉默,渐渐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出。

军队大总管在全军眼皮子底下被杖刑,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直到军法官数到三十,几名执法军士才停手,搀扶着姚世杰站起来。

虽说用得都是巧劲,但皮肉之苦还是免不了的。

元破奴的监舍离点将台较远,所以元奎农的声音传不到他这里。

但是他却能远远的看见点将台上有人受刑,笑呵呵的坐在床上观赏着,像个吃瓜群众一样。

见姚世杰受刑完毕,元奎农又对着底下的军法官说道:

“将罪将元破奴押上台来。”

军法官正要受命,却听得元奎农又说道:

“让一名禁军军士和你一起去。”

说完又悄悄的在一名禁军军士耳边说道:

“别让他大喊大叫的。”

禁军军士小声回道:

“明白。”

说罢便下了点将台,随着军法官一起去押解元破奴。

元破奴看见几人正朝着自己方向走来,其中一人隐约还是禁军,以为是来救自己的,高兴的朝着他们大喊道:

“我在这里,快点来放我啊。”

出了监舍的元破奴很神气,冲着旁边的兵士就说道:

“抓紧去给我弄一罐水来,昨晚酒喝多了,现在嘴里的都是苦的。”

见那兵士一动不动,火气上来的元破奴就准备动手,却被其他人拦住。

这下他的火气更大,出了监舍,还指挥不动这些人了,对着这些人就动手推搡起来,口中还傲气的说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拦我?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这边小小的冲突很快就被点将台上的人看在眼里。

元奎农还是一副冷笑的表情。

姚世杰则是暗暗骂道:

“这个小畜生,这时候都还不知道收敛一点。”

见武兴军军法官和执法军士都不敢得罪元破奴,那名禁军军士直接走到元破奴面前,冲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趁元破奴大叫张嘴的时候,一张破麻布就塞进了他的嘴中。

元破奴被禁军军士一拳打成弓形,剧烈的疼痛从腹腔慢慢扩散至全身。

见自己被两名执法兵士架着走,他还想说什么,可惜嘴巴已经被麻布堵住,说不了话,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离点将台越近,元破奴的心就像跌入寒冬里的冰水之中,凉透了。

他已经能够看见站在点将台上的那个人是谁了。

他的亲生父亲,元奎农。

恐惧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斗大的汗珠顺着脸庞留下,他的反抗更为激烈,只可惜在两名强壮的执法兵士面前,没有什么用。

他被架着上了点将台。

两名执法军士放开他时,元破奴已瘫软在地,连嘴中的麻布都忘记扯掉。

元奎农没有理他,甚至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恶心。指着瘫软在地上的元破奴冲着全军说道:

“此人,元破奴,大景武兴军仁勇校尉,率队巡边,在离乡远被南蛮野人伏击,致使手下兵士几乎全军覆没,他却临阵脱逃。此举,触犯了我大景的军规,也坠了我大景的军威,当斩不赦。”

“当斩不赦。”

“当斩不赦。”

众军士们随着元奎农的话一起高呼。

元奎农说完话,半点没犹豫,抽出身边军士的战刀就往元破奴的头上砍去。

姚世杰立马冲上去,一把抱住元奎农,大声喊道:

“大将军,不可,万万不可。”

元奎农冷眼看着抱住自己的姚世杰,大声说道:

“姚世杰,你是要阻止本大将军执行军法吗?来人,将他拖开。”

姚世杰紧紧的抱住元奎农,让他的战刀没办法伤到元破奴,大声说道:

“大将军,陛下有旨意,就在末将怀中,请大将军先接旨。”

此话一出,全场噤声,元奎农怔了一怔,只能放下手中战刀,一把推开姚世杰,然后跪倒在他面前,口中三呼万岁后说道:

“臣元奎农接旨。”

众将士见元奎农跪下,也跟着跪倒,演武场上顿时黑压压一片。

姚世杰强忍着背部疼痛,从怀中摸出圣旨,说道:

“圣谕--朕知元卿嫉恶如仇,哪怕是家人犯错也绝不姑息,但破奴乃卿之独子,虎毒不食子,望不可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破奴之事朕已知晓,交付有司定罪即可,卿不可妄动军法。总之,朕要看到一个活着的元破奴。”

“臣领旨。”

说罢又是三拜,才起身从姚世杰手中接过圣旨。

听到圣旨内容的众将士瞬间哗然,议论纷纷。

“元破奴居然是大将军的独子?”

“大将军居然为了战死的兵士要杀独子?”

“跟着这样的将军,战死也值了。”

......

姚世杰看着元奎农接了圣旨,才长舒一口气,正转头准备叫军法官将元破奴押下去,却听见元奎农愤怒的大声吼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等他转头过来,就听见一声惨叫从元破奴口中发出。

刀起,刀落。

血溅,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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