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官不吃街边摊
卯初之时,在一众白墙黛瓦中有袅袅炊烟升起,舒信月将已经包好的包子放在蒸笼里蒸,堪堪只做了五十个包子。
木耳鲜虾青菜馅将木耳青菜煮出,切成碎丁,裹着炒得金黄的虾皮再次下锅用中火翻炒,兑上生抽一勺,姜泥半勺,加些白料酒,装在白瓷碗里,然后一一将馅料塞进薄薄的包子皮里。
至于鲜笋馅的,她特意买了时令笋子,嫩笋剥皮洗净,削成片状,混合买来的瘦肉丁,堪堪也只包了二十来个。
舒信月蹲下伸手将柴伙凑成一堆,又寻到伙房外堆积木棍的位置,捡了一些进来。
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淡青色,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她慢慢用蒲扇扇着火堆,大火燃烧旺盛,不过片刻就已经蒸熟了,她抬眸掐着时间点再焖了会儿。
舒信月捏着厚实的白巾布将蒸笼从炉子上拿到一旁的木板推车上静置,足足有四笼,热气腾腾冒着香味。
木板推车是当时舒父用来推书用的器具,还光洁如新,惟有左上角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她把木板擦得锃亮干净。
卯正时分,她推着车出了院门口,取出钥匙来落锁大门,雾气早已散去,青石板上偶有一两个过路行人。
“小妹,起这么早?”
“咔嚓”一声将门锁好,身后传来轻佻的浑厚男声,舒信月回眸,澄澈的双瞳看向对面搓着手,四方脸的王屠户。
“嗯。”
她含糊应了声,推着车打算掠过他,可王屠户死皮赖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涎着脸跟上去,步伐放慢。
粗壮的身躯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大,完全把舒信月娇小背影遮住,他笨重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不是哥哥说,你一个女儿家,干嘛过得这么辛苦哟,又是起这么早,又是一个人赚钱生活的,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的不得了。”
舒信月专心推车,莹白如玉的俏脸神色淡淡,丝毫不受王屠户的影响,青石板砖上,车轮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响起。
地面有些湿润,是昨夜下过些微雨,舒信月在心里想,那位巡抚大人今日便会来,她要加快速度,免得错过了。
“小妹,小妹,哥哥也是舍不得你吃苦,”他肥头的脸上有丝淫光,背后背着把大刀,褐色粗布服显得他越发肥胖。
舒信月不理他,全当耳旁风,左拐进入去县衙的道路,旁边是有名的西子湖,烟雾蒙蒙,碧水清波,河边堤岸杨柳垂垂,细雨微风中,柳丝轻飘飘浮动。
“诶,哥哥我来帮你。”前面是个有点点倾斜的上坡,王屠户自认为逮住好机会,肥腻的大手立马往推车上的车桓抓去。
舒信月眼皮子一撩,眉眼清亮,索性快速放了手,王屠户扑了个空,只抓住车桓,美人的指甲盖都没碰到。
“你来推,那就麻烦你了。”
舒信月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炯炯瞧着他,王屠户小眼睛一眯,只剩下一条缝,嘴里不住叨叨:“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我推,粗活就应该是我们男人干,小妹这种娇滴滴的女子就该被捧在手心,嫁人多好啊。”他笑笑,手上使劲,推着车上坡,咬牙吃力。
舒信月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像是巡视苦力干活的模样,等上了坡,王屠户松了手,笑嘻嘻地,脸上横肉颤动。
“这样吧,我给小妹你两天时间考虑考虑,我对你是真心的,又知根知底,你看看你嫁给我怎么样?”
他眼里的兴奋在黑黝黝的皮肤上亮得惊人,王屠户早就看上了对面水灵灵的舒信月,好身段,纤秾合度,好样貌,说她全江南最俊的姑娘也不为过,再加上她这副浑然天成的灵气感。
王屠户恨不得立马就成亲入洞房去了。
他一口白牙咧着,舒信月抿了抿嫣红的唇,果断婉拒。
“谢谢你的抬爱,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相信王屠户你一定能找个与你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她虽然弯了弯眼,可笑意却未达眼底,说完,也不顾王屠户吃了苍蝇一样难堪的表情,用白巾布仔仔细细抹了抹他刚刚碰过的地方。
又讲白巾布压到推车下存放垃圾的位置,才将自己的纤纤细指拢住车桓,步伐轻盈往前去。
王屠户看着佳人远去的俏丽身影,拳头攥紧了,厚厚嘴唇包裹住一口大白牙,眉目皱紧,形成横纹,凶光毕露。
……
转过一个弯,舒信月终于来到了华亭县县衙门口,白墙黛瓦,八字墙,墙的两边贴着一些告示,石柱的两旁有一个鼓和棒槌,是用来击鼓鸣冤的工具。
县衙的街道旁也已经支起了一些小吃摊,卖葱油饼的阿婆,卖臊子面的大叔,买茶叶蛋和豆浆的大婶……
她将车停在靠墙的一边,将蒸笼摆放整齐,香味不断飘出,舒信月立在一旁挂着抹浅笑,很快,在县衙上班的小吏陆陆续续穿着公服,打着哈欠来了。
有位高大国字脸的衙吏冷着表情,本来跨着大步往衙门口卖,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他顿住了步子,瞧向了角落里卖包子的小摊。
“姑娘,有什么包子?”
舒信月始终践行微笑服务:“有两种,木耳鲜虾青菜馅和鲜笋馅,请问你想要哪种?”
“两种各来两个,多少钱?”高大衙吏还是板着一张脸,付了二十个铜板,拎着自己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混合的肉丁木耳丁青菜丁包裹着鲜麻的汤汁,热乎乎的勾人食欲大开,他又咬了一大口。
“高衙吏,今天咋这么寒酸,就吃个普通包子,没钱我请你吃面。”
舒信月顺着话语看了过去,是个中等个子瘦削的衙吏,嘴里调笑,生得很年轻,顶多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高衙吏冷冷看他一眼,又继续大口吃着包子,这一口下去去满嘴生鲜的嫩竹笋,又脆又香又烫,舌尖不停吞咽着。
“范礼,你这小子还是太年轻。”高衙吏满足地边吃边说,叹息摇着头进了衙门里。
也有一些衙吏瞧了瞧这朴素的包子铺,转而又去吃起了臊子面去了,舒信月眉毛扬了扬,范礼就是范鹏的侄子,这个人在书里也是个拥有几次名字的炮灰。
范礼咂摸着有那么好吃嘛?高大哥生怕被自己抢了似的,开什么玩笑,他,范礼,几个包子都吃不起嘛?
他大爷般地走到包子铺前,左右看看,呦,摊位很干净:“来,把你这儿所有包子给我来一份。”
舒信月特别镇定回复:“没有哦,只有两种,你可以两种各来一份。”
“那行吧,也忒寒酸了吧。”他嘀咕着。
舒信月手脚麻溜给他包了一份,眉眼淡淡,收了钱,心中有些郁郁,巡抚大人怎么还不来?她等他好久了。
范礼给了钱,还不走,硬是要尝一尝,万一难以下咽,他还可以扔掉去买其他早点,结果他刚咬下嘴里的包子。
“嘎嘣”脆的笋子,鲜麻的汤汁,呼呼好烫,他舌尖来回滚了滚又马上咽下,还没尝到味道,他又埋头苦吃,嘴里咀嚼着,感受多种食材在嘴里的美妙滋味。
皮薄馅多,又嫩又香的包子,他决定,以后天天吃包子,太好吃了!
他才刚刚吞下,想继续咬第三个包子时,身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嗓音,他木然地回头,嘴里还鼓着满满当当。
“衙吏小哥,我问你一件事啊?就是我听说皇上派了巡抚大人来华亭县巡查,今日会到吗?”
范礼经常跟在范鹏身边,由于血缘这一关系,身份自然与普通衙吏不同,他点了点头:“估摸快了。”
他打量着包子铺的摊主,少女素衣素裙,不施粉黛,眸中灿灿:“你找他有事?”
舒信月自然不可能说真话,思量了一瞬:“我倾慕这位状元郎的风采,想一睹他的才华气度。”
话音刚落,
“吁。”
一阵惊马声音紧接其后,众人循声望去,舒信月眼瞳缩了缩,衙门口白色马匹上,一位穿着绛红色官服,戴着顶黑色乌纱帽的男人,剑眉星目,眼眸薄薄锋利,鼻梁挺拔,娇好形状的唇,公子冷白如玉,身姿硕长笔直。
范礼手中的包子都忘了吃了,赶忙携带着包子进去衙门叫人,巡抚大人来了哇!
王潜潇洒下了马,又将马匹的缰绳系上在衙门口一旁老树上,姿态是琼林玉树,舒信月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
“巡抚大人,吃包子吗?”
其实叫卖在古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没人敢叫官老爷吃东西,而且还是以这种熟稔的语气,卖饼的阿婆,卖面的大叔,以及卖茶叶蛋的大婶都一脸震惊地瞅着这边。
舒信月眉眼弯弯似新月,眼瞳纯净,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巡抚大人。
王潜耳力极好,他侧目瞧来,冷玉无暇的脸庞极其淡漠,上挑的眼尾无情地打量着她以及她寒酸又简陋的小摊。
很干净,很整洁,但太简单了。
摊主生得也不错,肌肤胜雪,菱唇红红,符合他对厨子的要求。
他薄唇轻勾,眼眸深处懒卷:“本官不吃街边摊。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