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铲头与叉
天色终于暗了下去,容叔手上的树枝已经枯萎得不像话,用指头一捏就能揉碎。不过他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朝老树重新借了段枝条,凝出一柄三尺长剑。
村长女孩起身,不再折磨李修阁,而是吩咐采竹小姑娘:“抬他到东房,我不说,你们不要出来。”
“好。”采竹嗅出了气氛不对。
院子里只剩村长和容叔,老树沙沙作响,像是要把两人护在自己的树冠下。
“无事的,我们还有铲头呢。”村长安慰老树。
天色愈发不好看了,明明白天,却这样阴森,只能是暴雨将至。
“‘晚村’三大忌,躲雨问路昼推门。”容叔笑笑,“小姐可还有余力?”
“容叔莫把老骨头折在这里。”小姐反讽道。
骤雨突至。
石子般的碎雨哗啦啦地倾泄下来,打的屋上砖瓦发出不那么好听的声响。村长小小的身形一闪一闪,全身上下除了影子愣是没淋到一滴雨水;容叔就更方便了,雨水自动在他头顶三寸处停住,向四处分散开,如同雨幕般将他遮盖住。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等这场暴雨过去。
采竹姑娘在屋子里安顿好了李二郎,她听着大雨落地声,盯着李修阁的脸一时出神。
“真好看。”她小声嘀咕着,心底里有点嫉妒和羡慕。
雨还在下,老树的枝条断了一地,叶子也漂了一地;地面早已被雨水淹没,村长女孩就踩在这些叶子上,一闪一闪的,依旧不曾淋雨。倒是容叔有些遭不住了,他周身已经形成了个厚厚的水帘,水压不小,并且还在增大,像是要先把他压垮。
院子被雨水浇成了小池塘,一根树枝顺流而下,钻进了容叔的水帘中。
噗!像是气泡被刺破,容叔的身形晃了晃,手里握着新的树枝,最终还是坚持下来。
浓雨黑云终于被风吹跑了点,雨变小了。
院子里的雨水开始汇聚在半空,从一个水球,到一轮月亮。明亮的水光里是致命的威胁,村长和容叔都明白。
“容叔,我们到这多久了。”村长女孩的话好像并不合时宜。
“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容叔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努力笑笑,“一十八年了。谁曾想直到今天,才应了我当年算到的签文。”
“天象无常,至死方归。”村长也笑笑,朝那月亮般的水球稍稍走近了些。“签文读来,像是我等一入‘晚村’,必死无疑。”
“但我觉得这签文不该按字面去解。”村长再近一步,“且不论过程如何,终究是能‘归’的,这就足够了。”
“......”容叔本不想骗自己,但看到小姐的神色,又觉得这场架还有的打,连忙改口,“我自然信小姐。”
于是他看见,小姐消失了。
不是先前李修阁所见的消失,这回连影子都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月华般的水球。一张字条凭空出现。
“十年后在此接我。”上面有淡淡的茶香。
“容某领命。”容叔收下字条,一揖到底。
李修阁做了一个梦。
他前世常常做梦,梦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醒来就忘了。但这个梦有些特别,他梦到了村长女孩。
难道我喜欢这种类型?李修阁有些惶恐。
和村长一起梦到的还有一个水球,那水球染着月亮般的色彩,正疯狂冲撞村长所在。水球每次攻击,都有一把三角叉隐隐显现;而村长面前,
每次也都有一把铲头分毫不差地接下攻击。
就这样,梦里的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李修阁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他视线里的二者战到最后,只见村长不知使了什么道法,一铲将水球拍翻在地。
“呼。”村长女孩插着腰,紧闭的双眼扫向李修阁,“那边的李家娃,看了这么久,还不过来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李修阁呆呆的走过去。
“就是这个。”村长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水球,“把它吃了。”
“啊?”
“吃了,快些。”梦中的村长不太有耐性的样子,扯下一把水球粗暴地塞进李修阁嘴里。
“唔......”李修阁被迫在梦里吃了个半饱。
等到整个水球全部吃完,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李修阁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大红色的喜庆屋子。自己穿着喜袍,对面一位佳人端坐。
这面像,这肤色......李修阁很确定这是田采竹小姑娘。此刻她眉目含情,衣着半掩,嘴唇轻启,柔柔喊道:
“李郎~”
李二郎整个人都酥了。
然后他就醒了。
田采竹小姑娘还是小小的个子,趴在床边睡着了。容叔坐在不远处,正对着镜子在削一个奇怪的果子。
“容叔......”李修阁想把梦的前半段将给容叔听听,不为别的,纯粹自己肚子涨的慌。
“小姐给你托梦了?”容叔头也不抬。
“!”李修阁反应过来,“老师您读我心了?”
“呵呵。”容叔笑笑,指了指李修阁身后。
那里有一张字条浮空,上面娟秀的小字写着一段话:“赠汝大造化,欠我大人情。”
“......”李修阁顿时悟了,“老师,我该怎么还?要不您带我去见村长,我给她磕个头?”
“呵呵。”容叔笑的意味不明,“小姐要闭关十年,你暂时见不到。”
“从明日起,你就随我正式入道。今天是你作为常人的最后一日,好好珍惜吧。”
李修阁这时还太年轻,不懂这句话的分量,只记得手边的田采竹用鼻涕冒了个泡。
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光人到访,按容叔的说法,这个小院已经“人满了”,许多年内都不会再有光人或者光动物来。
采竹和容叔就坐在老树下,喝喝茶吃吃点心,李修阁自然是被坐着的那个。此刻他还被压在石板下,采竹姑娘的屁股在上面扭来扭曲,好不快活。
容叔坐在对面,笑呵呵地看着李二郎,突然问道:“饿吗?”
李修阁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三天除了一盏茶汤,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吃过。
哦,还有昨天梦里的那个水球。
“完全不饿。”李修阁摇摇头。
“恭喜,你已经踏上了‘非人’的第一步,不知饥。”容叔咬了口果子,“这也是迈入‘下四品’的标志。”
“也就是说我以后都不用吃饭喝水了?”李修阁一喜,这能省去太多麻烦。
容叔盯着他看了会儿,转头对狼吞虎咽的采竹说:“田家姑娘,待会把他那份也吃了。”
“自然好!”采竹含含糊糊说的不清。
李修阁赶紧转移这个话题:“老师,顶上三境各有神异,上四品可御风飞行,那初到下四品,会有何特殊?”
容叔没理他,拿着个果子逗采竹姑娘玩。玩了一会儿,天色渐暗,便让采竹起身。
压在李二郎胸口的石板已经碎了。-这意味着他炼体初步完成,基础牢固了不少。
“想学什么道法?”容叔折了根树枝,“‘归海’‘垂虹’‘通天’,哪一系最合你胃口?”
“‘通天’!”李修阁想也没想。
可以在空中行走欸!可以像仙人一样在天上闲庭信步的斗法欸!
退一万步讲,哪个男人儿时没有左脚踩右脚上天的梦想?
“......”容叔恨不得当场将李修阁扔天上去,不过他还是忍耐住了,悻悻说到,“莫后悔,为师不精!”
“那就‘垂虹’?”李修阁疯狂试探死亡线。
“......”容叔额头爆起一根青筋。
“‘归海’!我想学‘归海’!我就是为‘归海’而生的!”李修阁不皮了。他也大概猜到自己天资挺好,同时偏科严重,算是水系特长生。
“甚好。”容叔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明媚过头,连正在吞点心的采竹姑娘都顿了一顿。
“为师先传你《食雨诀》,你若用心,当明白其中真意。”说罢,容叔手中的树枝演化,清水凝成一个正在打坐的小人,与李修阁相视相望。
“那采竹呢?村长不在,她如何修行?”李修阁觉得自己快要入定,忙随口扯几句稳住心神。
“你不必担心,小姐她自有手段。”
然后李修阁就坐了下来,与清水小人一样的姿势入定。
在他身后树下,一张字条凭空显现,飘啊飘到采竹姑娘手里。
“莫念,且修《行路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