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云

◎dreama

“您长得真像我以前遇到过的一位先生呢，不是我夸张，你们的眉目和眼神……实在是太像了。”

“您有孪生的兄长吗？是否也是居住在这里呢？要说那位先生如果不是您的兄长的话，那我就太惊讶了，因为您和他实在是太像了……连发色都一模一样。”

“实在抱歉，是我冒昧打扰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才好，只是我从未见过这般相似的两个人，一时间忍不住自己的惊讶之情……况且，那位先生总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没想到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顿时有点感慨而已。”

“啊，今天多谢您的光临，请问您的小票还需要吗？”

颀长的手指将那张黑色的银行卡收回卡夹中，又与那个深棕色的卡夹一同一气呵成地被放回在了外套的暗兜里。他旋即摇头，表示对这个问题的否认。后者会意一笑，对着这位面色并不太耐烦的客人也便不再多言，最终以一句“祝您余日愉快”收尾，身形笔直地退走了。

远走的脚步声慢慢淡出了他的听觉范围，发出愈来愈轻的声响，与店里不远处立着的一座复古立钟上面时针转动所发出的滴答声交杂、糅合在一起，肆意地挑拨着他跳动着的、不曾放松的神经。

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齐琅不禁将两只颀长的手指按在了他两侧的太阳穴位上，稍微使力，仿佛想要将他那躁动的神经与心绪一起平复下来。

这不安分的神经总是令他无法冷静地思考。

闭上眼，黑暗中划过了方才李瑾茹与箫坤迷茫着摇头的目光——他们面面相觑，似乎还在用眼神无言地交流着他此番问话的目的，揣测着他难辨的心意。他甚至在分毫之间捕捉到了李瑾茹朝着箫坤挤眉弄眼的表情，好像是娇嗔地示意着什么，一举一动，让他觉得分外滑稽。

他们的回应，让他意料之中的失望。

意料之中的是他的理性驱使，失望却是他的感性作祟。

他不应抱有幻想的……不应该存任何的希冀在过去的人身上，他现在所体味到的一切失落与不安，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所以，在得到了那个答案过后，只简单地与他们说了一句“如果有青瑶的消息麻烦告知”，便草草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李瑾茹与箫坤走了，服务生也走了，周围才陷入短暂的寂静。

稍微放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过后，很快的，齐琅再次睁开了眼，将太阳穴上的手垂落下去，精准地落到桌上手机的一侧，并将其拿了起来。

他划开屏幕，很快地翻到了聊天记录里的一串号码，停顿一秒，按下通话键，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地有了回应：“您好？是齐先生吗？”

“是我，”他低声回道，“你那边的进度如何，手机的信号定位到了么？”

“我刚刚就正打算打电话给您说一下这边的结果呢，您的电话就过来了，您说这巧不巧？我这边已经帮您查到您夫人的手机上一次gps定位的地方了，的确是在c市……”

“在哪里？”他着急地打断。

对方顿了一顿，却很快地便通融了他这番关心急乱的唐突。

“按照地图上看的话，那台手机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就位于您现在所在的餐厅之中。”

那名与齐琅交谈的服务生走在餐厅一隅的转角处，稍作停歇，又侧头确认了一番的确没有任何人留意到他之后，才很快地折进了一个隐蔽之处。

他也不急，先将手中的托盘与刷卡机器安放在了柜台上。然后用手在自己的工作服上蹭了蹭，拿出了兜里的一台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的手机。

第一个来电人，赫然写着“齐琅”二字。

“先生，我已经告知他那一台手机的下落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会起疑吧。”

一个匿于暗处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便沉默很久。这仿佛一个颇有悬念的开头，让人抓心挠肺，却苦苦等不到后续。

服务生等了一会儿，便有些沉不住气：“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齐琅先生。”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个同样被称作“齐琅”的男人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心中大抵正在盘算，又仿佛是有些出神，迟迟没有回应。

终于，大约三分钟过后，那阴翳中的人才终于再次出了声：“接下来……”

服务生屏息听着。

“就把这一切都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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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b

她昏昏沉沉地走回了宿舍，昏沉到一路上究竟有些什么样的风景，她都已经不记清晰了。

或者是应该说，这一路回去，她也丝毫未曾注意过路上的风景。

大约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令她的大脑此时此刻还处于深夜的时区里，因而若是让它在地球另一头的这边勉强工作，反倒像是一个无情的上司强制加班一样。

她觉得头很沉，身体很重，脚上仿佛是被灌入了成吨的铅，神经却好像还想要濒死挣扎地跳动一下，试图去警示她即将发生的那些会令她不安的事情。

可是她太累了，没有调整过来的生物钟让她整个人都感觉被千万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拽住，往黑暗的深渊里拖下去，一点一点地下沉。

外套衣袋里的那部手机给她的触觉反馈依旧与记忆中的不一样，然而她已不愿再去多想了，那些真假迷幻，那些怪事奇谈，那些前因后果，就让她好好地睡一觉起来后再去琢磨吧。

这一路很漫长，漫长到她觉得好像已经走过了自己的前半生。

她好像路过了很多的树，与许多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途中甚至有两只被主人拴住的调皮的小狗，还想凑近她的脚踝闻一闻，很快地又被他们的主人给拉了回去。

她走了一会儿，身后的那座砖红色的大教堂便已经遥远的快要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高耸的十字架塔尖还暴露在远方的视线里。路边偶有乞讨的流浪汉，耷拉着没有睡醒的脑袋，也没能睁开眼睛看看来往的行人。电线杆上跳跃的鸟儿歪了歪头，在上边愉悦地蹦了两下，惹得那悬在半空中的电缆线连续晃动了好一会儿，玩累了，它们才挥舞着翅膀，迅速飞向了远方。

时间在这个城市之间惬意地走动着，空间也是。

它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或是物件，公平得有些不解风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凭着隐约的记忆走回了学校里。推开宿舍的门，里边空落冷清，舍友似乎都已经出去了，只剩下这孤独的房间，安静得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见。

青瑶慢慢走到床沿，脱下了外套，解开束起的长发，一头倒了下去。

梦里又下起了雨。

雨中依旧有一道身影，隐在层层的水雾之后，令她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但乍眼一看，只觉得是一个身形颇为高大的人。

有着这般身形的人，在她仅有的记忆之中，也不过二三而已。

“你是……”

她对这个梦还尚有些印象，仿佛不久前才有过同样的梦境和同样的雨声。

可是梦这样的东西，原本就是飘忽不定的意识残留，再如何努力地伸出手，也抓不住它毫无规律可循的步伐。

她慢慢地往前走去。这雨很大，她却丝毫没有被淋湿，只有地上的涟漪和喧哗的雨声，才彰显着这梦中的淅沥。

这梦很空，四周都是看不见的幽深。她往前去，它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有所缩减。

那人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对于她的接近没有哪怕一步的退后。

走近了，便有浅棕发丝的光泽慢慢在她的眼中浮现，这种浅棕的颜色十分罕见，令她几乎都不需要在梦境中思考，便几乎脱口而出：“齐……”

记忆骤然停在此处。剩下的那一半，失足掉进了幽深陡峭的悬崖之下。

齐……齐——

齐字的后边是什么，她要唤的是谁的名字，她梦到的人又是谁？

她的步伐不由得停了下来，也就是在她停下的这一刻，那水雾后的人影却好像拨走了漫天的雨，缓缓地、启步朝她走了过来。

青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样才能将自己迷惑的目光，投进他那清冷温柔的棕色瞳仁之中。

“你是……谁？”

“我是齐琅。”

梦进行到了此处便断了片。青瑶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睁眼，摸索之间便在衣兜中找到了那个坚硬的物体，在记忆中循着找到了接听键的大致位置，放在耳边，接听起来。

“喂……”

“喂？喂？！”

听及对面的人声，她登时睁开了眼睛。

“……齐钰？”

对面的男声听起来似乎有些抓狂，而她却也感受到暗藏在这种暴躁之下的、一种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齐琅那个混蛋这几天找你都快要找疯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