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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端倪(四)

处理完那两具尸体后的当晚,虞钦便发起了烧。

小曲先他一步回了庙里,脸冲墙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管对方做什么,俩眼一闭装睡去了。

虞钦扶着墙坐下,精疲力尽地呼出了一口冷气,随后小心翼翼地揭开胡乱包扎的手臂。

下雪天寒,布料同伤口卿卿我我粘连在一处,撕扯开时痛得他如同被热铁烙过一般,气流止不住地从喉管里冲出来,又轻又短。

才揭开一半,就已经是钻心的痛了。

虞钦僵直着手臂不敢再动弹,只能屏住一口气探身将前些日子采来的药草搁在指尖捻了两番,将就着洒到了血腥的伤口上。

又麻又痛,似乎整条胳膊都要废了似的。

好容易处理完之后虞钦便身子一歪,闷头倒进了褥子里,鼻腔里却还是挥之不去的干涩血腥气。

好在那些毒对自己没什么太大作用——他迷迷糊糊地想着,随着脑袋温度逐渐升高上下两片眼皮也开始打架,不过须臾便昏睡了过去。

小曲一直悄悄注意着他那边的动静,听到虞钦不动弹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偏偏脑袋瞧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半死不活地瘫倒下去了。

她这才得了胆子上前去瞧,虞钦半边脸埋进了被子里,眉头紧紧蹙着,无端生了几分病色。小曲咬着下唇又看他一眼,便甩甩脑袋转身欲走,可方才迈了没两步,又满脸忧色地回头瞅一眼虞钦。

他受了伤的手臂只被简单处理过,指尖上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清理。

小曲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半是畏惧,想着叫他自生自灭,另一半是担忧,觉着这样下去他指定是要一命呜呼了。

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转过身,将虞钦的身子摆正,又严严实实地将被子给人盖上,才逃一样地离开了。

她本以为虞钦休息一晚上就能恢复,谁知少年一直到第二日正午还是浑浑噩噩的不清醒,小曲这才慌了,从洞天锦囊取出铃铛来,按着先前成雪叮嘱过的法子使劲儿摇了大半天,知蘅便凭空现了身。

知蘅成仙于麓霞山,得道前后都不甚精通岐黄之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伤口倒且无妨,只是像虞钦这般严重的她也束手无策。

蓬莱确有仙草灵药得以一用,只是一来虞钦并非仙体,恐那药效蛮横再落下新伤,二来……那些看官药园子的仙官十有**也不愿无故去救一个凡间的小娃娃。

小曲说不得话,左右也比划不出来发生了什么,知蘅垂眸思忱一番,而后下定决心对着小曲道:

“你在此看好他,我下山寻药去。”

人间已是立秋时节,麓霞山脚的寒气也重了一层。

知蘅轻悠悠地飞下了山,足尖点地一刻却是忽然蹙起眉,颇为疑惑地转头瞧瞧覆雪的山间,似乎是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气息。

不过那感觉转瞬即逝,况且虞钦还等着药,她也并未在意许多,只当是错觉罢了。

知蘅两手掐诀,一身素白胜雪的仙裳眨眼间化为了寻常衣衫,头上简单挽了个髻子,便踩着薄雪施施然下了山。

她已有数十年不曾在人间了。

源舟城距离麓霞山不远,却也有段距离,许是在那处长大的过,知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处熟悉些的地方。

只是人世间匆匆百年,早便已经物是人非——她站在城中时,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手足无措。

寒舟节前后,城中十分热闹,河流两岸石栏上皆系着五彩风灯,树枝梢头也挂上了不少手裁的灯笼剪纸,风只一吹便随着摇曳,好看得紧。

她四下瞧了瞧,无所适从地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向着一歇脚的青年问道:

“劳烦问一句,此地医馆在何处?”

那青年见她面容清丽,气质天成,却是一身粗布衣衫覆身,不由得愣了一愣,险些以为这是个被拐来的大家闺秀。

只是这位“大家闺秀”问完后便一直看着自己,像是丝毫不懂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在意那些个委婉回避的礼节。

她眼底全是坦荡荡,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何不妥,青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匆忙抬手指了个方向后赶紧移开了视线。

知蘅颔首道了一句“多谢”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那青年由不得再看她几眼——

她一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却像是周身自带了一层瞧不见的屏障,与旁边结伴而游的人分得一清二楚。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唤了他一声:

“阿谨。”

他回身瞧去,只见一鹅黄衣衫的女子款步而来,手中捧着书卷,笑意盈盈地问道:“发什么呆呢?”

被唤为阿谨的青年回过身来,刚准备向那女子说明时,却发现方才问路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女子听完他的话后又是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

“照你所说,那怕不是碰到了下凡来的神仙了吧。”

青年也不由得失笑,道:

“哪里来的事——二姐姐可是买到书了?”

女子掂了掂手里的书卷,道:

“寻到了,这可是绝版,在这之中定能找到些当年除魔的蛛丝马迹……”

青年看她这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

“那这回可要藏好了,再被爹发现了我可没法子再背一次锅了。”

女子掩唇笑了两声,便同他走远了。

知蘅左转右转,终于在一处医馆外停下了。

里面似乎是闹了什么事情,外头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知蘅不喜凑进人堆里,便暗自催动法力去瞧,正好看到三两个虬髯大汉气冲冲地走出了医馆大门,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金带银的人。

那人身材矮胖,两眼之间像是隔了条楚河汉界般互不相干,两撇稀疏的小胡子如同无心点上去的墨渍挂在薄薄的嘴唇两边,正趾高气昂地仰头走着,似乎是颇为享受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围观的众人自发给他让了条路出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崔老爷又来找茬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之类的话。

知蘅看着那几人远去,周遭凑热闹的人也渐渐变少,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医馆。

那里面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都底朝天地掀翻在地上,药柜也不能幸免,几个学徒模样的小姑娘正缩在角落里抱在一处哭,只有一个满身狼狈的老伯长吁短叹着依着墙坐在地上。

知蘅不顾旁人视线,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

有人出声提醒道:

“姑娘,别管了,要不下回崔老爷连你一起找麻烦。”

知蘅自然是不怕什么崔老爷的,只是开口问那老伯:“可无事?”

老伯疲惫地看看她,又将手抽出来摇着头道:“姑娘快些走吧,若是被那崔老爷瞧见了是万万不能的。”

知蘅也不强求,因而道:“那劳烦您帮我抓几味药吧。”

人间事便应当交予人间处理,她现如今已远上蓬莱,自然是没那个必要去涉及过多凡间琐事。

——更何况人家自己都不想让自己插手,她何苦再去触这个霉头。

那老伯颇为奇怪地看她一眼,而后指指自己乱七八糟的药柜,道:“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能不能寻到姑娘要的了……你且说来我听听。”

知蘅将情况与那老伯说明后,老伯便边叹着气边帮她抓药,临走时知蘅也摸不出来银两,边将头上的一支钗子拔了下来当作抵押。

那老伯本无心再收,只是知蘅心知交易的公平性——这药可是能救人一命的,自己这一支小钗子不足挂齿。

放下钗子后,她便拿着药走出医馆,不想才走了没几步,便发觉身后似乎是跟上了什么人。

——是方才在医馆胡作非为的那群家伙。

看样子是真的跑来寻自己麻烦的了。知蘅心道,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下步伐,谁知那群人也不依不饶地赶上来。

街上人多,她无法明目张胆地施法,本想着赶紧出了城飞走了事,谁知一股诡异的气息突然在她的鼻尖一闪。

知蘅愣了下,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精准无误地看向追来的人。

那几个跟踪的大汉没料到她这么快便发现了自己,便也不再装些什么,大摇大摆狞笑着走上前来,说着“姑娘”“美人”的便要将她往那小巷子里拉。

此处已临近城门,来往行人也逐渐变少,他们便愈加肆无忌惮地伸出手去,不想还未近知蘅的身,指尖便忽然一阵刺骨般的冰冷!

为首的大汉“哎呦”一声,被那寒气逼得连连后退三步,后边看戏的两个同伙见状也上前去,同样也被这无端的凉意吓了一跳。

知蘅站在原地并未动作,只是一双通亮的眼睛盯着那几人,堪称平缓地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家的人?”

那大汉贼心不死,又摩拳擦掌地要凑上前去:

“问那么多作甚,美人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不是要受些教训才是……”

知蘅挑挑眉毛。

受些教训?她?

她本是不想管,谁知这些人得寸进尺,再忍让下去便是有损仙家颜面了。

于是知蘅四下观察了一番,周遭寥寥几个行人见着这种光景都跑得飞快,眨眼间便成了空荡荡的一片。

几个大汉便更是气焰嚣张,知蘅不发一言地看着他们,缓缓抬手向几人脚下一指——

呼啦一声,只觉一阵寒风掠过,几个大汉的脚下凭空被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那几人一惊,慌乱地要拔出脚来,谁知那冰非但牢不可破,甚至还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不过片刻便包裹住了小腿。

几人大惊失色,登时换了副神态向知蘅求饶,嘴里念叨着什么“有眼不识泰山”的话。知蘅不温不火地看着他几人在原地扭成麻花,又重复了一便问题:

“你们是哪家的人?”

为首的大汉边冲她点头哈腰边道:“是崔老爷,城西崔老爷家的!”

崔老爷……

知蘅稍稍垂下眼睫,敛去了眸中凝重的神色。

——如若她方才察觉的不错的话,那几人身上分明就是带着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那是魔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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