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围剿(二)
与此同时,密林另一端。
余襄带着荆云门弟子巡查完后踏上了归途,今日还算是顺利地清剿了周遭的魔物,没有多少人员伤亡——本该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可余襄却愣是没那个心情同旁人玩笑。
当时七禄星君的话像把刀子,毫不留情地剖开了自己心底里最不愿面对的黑暗。
人生不过寥寥数十年,真正得道飞升的又有几人,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一厢情愿的落魄下场。
他因而自嘲一笑,腹诽自己何时如此多愁善感了起来。
偏就在这时,有身边的弟子惊呼一声:“那不是霜虹君吗!”
他急地抬头望去,只见霓霜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冲着他们一行人莞尔一笑。
余襄慌里慌张地拱手行礼,道:“见过霜虹君。”
霓霜将他扶了起来,道:“如此生分了,你我也算是有缘,不必如此。”
余襄少不得一惊,匆匆自她手里逃了出去,往后站一步低垂了头,舌头一时打了结:“……礼不可废。”
霓霜也不多言,抬眼瞧了瞧他身后的弟子,继而向余襄道:“余公子……不知可有时间一叙?”
余襄愣神片刻。
霓霜领着他走到人少的地方,方才停了脚步,转头来朝着满脸疑惑的余襄微微一笑——余襄哪里见过霜虹君此番神态,又是吓得移开了眼,再不敢妄想些什么。
“这几个月倒是辛苦你们了。”霓霜道,“可有什么难处?”
余襄垂着脑袋,一五一十地应道:“谢过霜虹君记挂,倒没什么难处,不过是奔波几日罢了,荆云门弟子还是吃得了这个苦的。”
霓霜点点头,道:“是了,不愧是御溟元君座下的门派。说起来……先前一直同你在一处的那小公子哪去了?”
意识到对方在问虞钦,余襄犹疑几分,捡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答道:“他有自己的任务在身,这几个月怕是都不在我们身边了,霜虹君……找他可有事?”
霓霜则忽而微蹙了眉头,道:“倒也不是有事,只是听闻那小公子身份貌似是不简单——你们没有怀疑过吗?”
余襄:“……”
霓霜的声音宛如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灵,牵着他的思绪无意识地偏离原有的轨道。余襄费力地眨眨眼,心中怀疑自己莫不是这些日子没休息好,脑子里竟是逐渐混乱起来。
“不……”他答道,“虽说我确实无法确定他的身份,可是虞钦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的。”
霓霜勾唇笑道:“这么确定啊。”
说罢,她也不再多问些什么,另启一个话题道:“哦,有关郑辰魂魄的事情你也应当听说了吧。”
余襄一时间是如隔水望人,听也听不真切,只得凭本能道:“是,他本为魔教左护法的□□,现如今……魂魄被收到了七禄星君的手里。”
霓霜的声音忽远忽近:“七禄星君啊……倒是安全得很。”
那句话传到了余襄耳朵里,他猛地一个激灵,琢磨出不对劲来——当时霓霜应当是在场的,她怎会不知道这件事?
意识到违和感的一瞬,他当机立断地拔剑出鞘,一咬舌尖逼着自己清醒过来,面上的神色飞速化为了冰冷的审视问道:“你是谁?”
“霓霜”见状颇为意外地挑挑眉,掩面轻笑道:“倒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自己清醒过来。”
她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如同见不到那锋利的长剑似的,露出一个揶揄讽刺的笑来。
“我还当你陷进了多情温柔乡里,怎么也脱逃不出来了呢。”
余襄不打算同她多费口舌,趁对方话音未落时便倏尔挥剑——剑身轻利,瞬间只听“嘶啦”一声刺耳的动静,竟是将面前的赝品逼得后退两步。
她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起身来,一道骇人的豁口横贯了整个胸前,可见不着一丁点的血腥,好像只是个被划烂了外衣的木偶。
“哎哟……真不留情。”“霓霜”抱怨一句,抬手摸了摸伤口处,而后竟然将那片的皮肤拉扯起来,猛地向外一扯!
“这可是我近些天画的最满意的一张皮相呢。”
那句话前半还是霓霜的声音,到最后几个字时蓦然变成了陌生男人的嗓音——余襄眼睁睁地看对方如蜕皮一般剥掉了霓霜的外衣,露出其下男子清瘦的身形来。
那男子随手抛掉了霓霜的皮相,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余襄,笑道:“瞧瞧,还朝着我呲牙呢。”
“何苦来呢,你若是再蠢笨些便省我不少力气了。”
一股空前的危机感笼罩在了余襄心头,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非自己能够匹敌的,只得在脑袋里飞速思索逃身之法,嘴上不忘应付道:“你是魔域的人?”
对方貌似没有和他打谜语的主意,大大方方便承认道:“对,而且我和你还是老相识了呢。”
“论理,你也应当称我一声大师兄才是。”
余襄脑袋“嗡”地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笑眼弯弯的男子。
——此人竟然是魔尊左护法千面!
千面心满意足地瞧着他的反应,随即又换了神情叹道:“可惜了,我是没料到郑辰那份儿居然落进了七禄星君的手里,这下便麻烦不少了。”
“不过你说……若是我将你们都掳回去,那群蓬莱仙人会不会同我做个交易?”
他说着,笑容里掺杂了瘆人的戾气。
“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毕竟那可是心比天高的仙人啊。再不济,杀了你们对我也没坏处。”
话音方落,却见千面身影蓦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余襄飞速举剑横在身前,电光火石间只听“锵”的一声!
短兵骤然相接,余襄只觉掌心牵连起麻木地痛感,仓促之间只得抽身后退三步卸力化劲,握着剑的手腕不自觉地颤抖着。
千面好整以暇地站在方才交手的地方,双手持状似月牙的鸳鸯钺,竟然还是该死地悠然。
余襄落下一滴冷汗。
论理,那鸳鸯钺本是轻巧兵器,应取机取巧一招致命,可千面却选择了正面与他对峙……
这只能说明他压根没有认真起来,纯粹便是同自己玩闹而已。
可便是此种玩闹,居然已然让自己手掌发麻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犹如天堑的差距。
千面如同来了兴致,笑道:“不错,再来。”
——不可与他纠缠。余襄思忱道,与魔尊左护法动手自己绝无胜算,到头来连带着一众荆云门弟子都要被他捉了去。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腰间别着的荆云门玉佩。
千面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身形一晃又如蛇影般飞掠而来,余襄提剑抵御,却见对方左手以鸳鸯钺抵住剑身,脚步侧踏间翻转手腕将剑反制于钺下,右手则扬起朝他咽喉攻来——
余襄当机立断双手离剑仰腰躲过,空出来的手飞快往腰间的玉佩上一抓,只听“噼咔”一声,竟是他将那荆云门玉牌直接抓碎了!
霎那间,一道刺眼的亮色自破碎的玉佩中直冲天际,倏尔炸开一片亮如白昼的白光来。
不远处等着余襄归队的荆云门弟子看到这白光后皆是变了面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资历深些的终于反应过来,匆忙命令所有人撤回县令府中找支援,临走前又不安地看了一眼余襄的方向。
居然遇到了要让荆云门弟子捏碎玉佩的情况……
可他也来不及思索太多,回身飞速奔入了密林中。
另一边,千面明显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眯起眼来看向原先他们驻扎的的地方,冷哼一声后足尖点地意欲追堵。可就在此时,本被甩在一边的剑忽然腾空而起朝着其面门刺去!
千面闪身一避,扭头看向不远处两指御剑的余襄,饶有兴致地笑道:“好一个舍己为人,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
余襄面容冷峻,道:“随意,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杀了我。”
千面站在原地看他,脸上的笑意渐深,周遭风声似乎也静了,只剩他一个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好,你很好。”他笑了两声,“那我可要把你的两条腿都砍断了,让你在我面前好好爬一爬。”
话音方落,千面倏然来犯,鸳鸯钺在余襄视野中寒芒一闪。
余襄立即御剑抵御,那鸳鸯钺却如毒蛇一般忽然刺向他的小腿!
余襄心下一惊,运气于足向后一退,可还是被那鸳鸯钺的刃尖刺入的小腿,登时血流如注。他踉跄一步方才站稳,可千面却又不依不饶地袭来——
他在对方犹如万箭齐发的攻势下无所遁形,身上只片刻便伤痕累累,而千面却还没有使出魔气,只是单纯在武力上压制他。
御剑的手逐渐酸软不堪,余襄狼狈地穿着粗气躲避,而后在某次与鸳鸯钺相击的瞬间,只听“当”一声脆响,他的佩剑居然被从中震裂了!
余襄猛地后退一步,手腕颤抖地不像话,却还是竭力抬起头瞪向款款走来的千面。
对方脸上依旧带着冰冷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道:“看看,多狼狈。”
而就在此时,两人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诡异的叫喊!
那声音似男似女,非人非兽,凄厉至极,余襄乍听得由不得耳膜一痛,再看千面时却见对方收敛了几分笑意,看向林中某处,装模作样地蹙眉抱怨道:
“哎哟,怎么还叫他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