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是梦

姜乔被一阵喇叭声吵醒了，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爸爸抱着坐在一辆车上。

姜文升看到她醒了，温柔的告诉她他们要搬家了，要搬去很远的地方，姜乔往窗外看，外面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风景了，她爬起来往后面看了一会儿，淡淡的不舍涌上心头。

那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虽然最后留下的回忆都不美好，但是总还是有些眷恋的。而且，她还没有跟杨叔叔和翟姐姐告别。

他们搬去的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姜文升在郊区租了一间小院，附近有一个小学，姜乔就在那里继续从四年级开始上。

依旧有人在背后议论姜乔，她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的，但已经比在南市时好很多了。

在班里大家都不理她，好像班里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只有考试成绩出来时永远在第一名的姜乔彰显着存在感。

后来姜乔发现她成绩越好大家对她的敌意越大，就故意写错答案。

姜乔觉得有点讽刺，谁说学习成绩一定与品行挂钩，她亲眼看见班级前几名偷同学的笔，也见过班级后几名每天帮收垃圾的奶奶捡瓶子。

好像自从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疮痍。她才明白，世界从来不是那么美好的，善良和平和也不是人间常态，被忽视比被嘲笑更让人难过。

姜文升不再做研究了，他找了一份电工的工作，还蓄起了胡子，出工的时候穿着统一发的衣服和帽子，和任何工人一样，再看不到以往的精英模样。

看着爸爸穿这一身衣服，姜乔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等她长大后她才明白，那叫愧疚，为连累了爸爸，从天之骄子人人艳羡的大科学家，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电工。

都是因为她，爸爸放弃了他热爱的物理，热爱的实验。不管他的人生再怎么平凡，他都是一个伟大的爸爸。

姜文升现在工作很清闲，有了足够的时间陪姜乔，他会经常接她上下学，但是他经常送的很早接的很。他还会每天都会陪着姜乔直到她睡着。

5月31这天，姜乔刚躺下，眼前一暗一明就又到了那个小巷，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她只能无力的躺在地上，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只是这次在人群外好像看见了爸爸的身影，还不等她看清，就有警察过来驱散了人群。

一切都跟第一次一样，相同的悲剧再次上演。

等姜乔从医院再次睁开眼睛，就又回到了她的房间，爸爸还在旁边看着书，她想起身抱抱爸爸，但是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没办法起身。

姜文升听见动静立马问她怎么了，姜乔哭着告诉他她又经历了一次那样的事情，她现在身上很疼。

姜文升眼里闪过一抹异样，还是温和地告诉姜乔，她刚刚已经睡了很久了，那只是一个梦，或许是跟去年的梦境重合了才会让她有点疼。

这件事之后姜乔又请了几天的假，今年又没有过生日，她只是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以后可以不再做这样的梦。

新的一年除了爸爸对她更好之外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姜乔依旧不爱说话，刘海越来越长，身体被姜文升养得越来越好。

又一次到了5月31，明天儿童节，今晚九点有育儿专家的讲座，老师要求必须全员观看。

姜乔倒是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反正老师也不会管她，姜文升倒是兴致勃勃地想要跟她一起看。姜乔没有办法，订了九点的闹钟就坐在桌子前预习功课了。

九点的闹钟一响，姜乔便眼前一黑，等再次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场景，这次她奋力挣扎，但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挣脱开三个壮年男子。结束后她努力地起身穿好衣服，把自己往黑暗的墙边移。

她靠着墙壁慢慢喘息，想借此缓解掉疼痛和恐惧。手臂从心口放下的时候碰到了地上什么东西，硬硬的，吓了姜乔一跳，她低头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一边厚一边挺薄的石块。姜乔抬手用石块在墙上刮了几道比较深的印记。

等醉酒的男人走之后，她缓了会儿才慢慢地往家里走，到了家，敲敲门，姜文升着急地问她怎么这么晚回家，她应付了几句就走到浴室洗澡了，洗完澡直接躺到床上了，她太疼太累了。

第二天晚上她盯着表，等到九点的时候眼前一黑就又回到了房间，闹钟还在响，她下意识地把眼神飘过去，看清了时间之后头皮一麻——闹钟显示九点整，分针和秒针重叠在一起，一秒钟都没过去，这不是梦！

姜乔脑子空空地坐了很久，等到姜文升敲门叫她出来才回过神。心不在焉地走到客厅，姜文升看到她的神色，眼色暗了一下。

等到论坛结束，姜文升关切地问姜乔：“今天有做那样的梦吗？”

姜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又有点懊恼，爸爸会不会怀疑，不论是谁，连续三年都在同一天做同样的梦，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姜乔只剩姜文升了，她不想让爸爸觉得自己是个怪小孩。

还好姜文升丝毫没有怀疑，还哄她不要多想，快去睡觉吧。

姜乔暑假的时候骗爸爸说学校组织了志愿者活动，每个人都必须参加，自己买了火车票回南市。

火车里的人很多，她只能费劲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才不会被别人碰到，好在大家都很讨厌跟她靠近，隔壁坐着的阿姨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一路上都在念叨不知检点，不知羞…

一直到傍晚才到南市，姜乔没有时间缅怀过去，她去确认一下有没有划痕再吃个饭就该赶晚上的火车回去了，否则爸爸会怀疑的。

她打车去了那边的小巷，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很不想载她，压着最高限速给她送到地方就马上开走了。

看着这个小巷，她还是下意识得感到害怕，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到印象里的地方，蹲下来就看见了几道划痕，应该是下了几场雨，本来有些生硬的痕迹变得圆滑很多。

姜乔突然之间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头撑着墻，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来过三次的那个地方，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胃开始抽痛，天越来越黑了，她必须得走了。

第一下起身的时候腿还是软的，靠着墙缓了一会儿才恢复，她在路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火车站了，其实她还是有时间去看一眼杨溯和翟萤的，但是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之后，她突然就不想离他们太近了。

回去之后姜乔整理了三年来的时间线，发现在每年的5月31号晚上9点钟，她都会莫名其妙去到那个小巷，待够24个小时之后又会回到现实，姜乔把那24个小时称为5月32号。

那一天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所有伤口都会愈合，只有疼痛会真实地保存下来。

没有人记得，偏偏所有人都在讨厌她，就像是在惩罚她，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

姜乔开始跑步，每天放学之后就会到操场跑几圈，刚开始是因为她想再一次进到5月32的时候可以逃出去，后来她发现跑步的时候她很放空，可以把一天收到的冷待和委屈都发泄掉，起码她在跑步的那个时刻会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5月31号的晚上，姜乔一直盯着表，秒针一点一点指向12，等到眼前再一亮她立刻往巷子口跑，高个子大叔要抓她的手扑了个空，反应过来后他们立刻转身去追。

姜乔觉得她用生命在奔跑，夏夜的晚风呼呼的吹在脸上，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打在脸上，她顾不上害怕，心里不断喊着“快点，再快点，姜乔再坚持一下！”

姜乔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觉得那三个大叔跑起来有点诡异，僵硬又整齐，连脚步声都是重叠的，压迫感很强。

姜乔觉得她已经跑了很久很久，心脏一直在高频率地跳动，终于到了小巷口，她想拼尽全力冲过去，结果刚要迈出去，就被狠狠的反弹回来了，她不可思议的伸手去摸明暗之间的那一个面，没有硬硬的阻力，像是一层弹力不佳的软膜，不会伸展出来，但是会以同样的力量反弹回来。

光明只距离她咫尺，她却拼尽全力也无法到达。

高个子大叔一把拽住姜乔的胳膊把她往回拉。姜乔就麻木得被他拽着走，也不挣扎。

还是同样的地点，姜乔被一把推倒在地上，也许是太疼了，倒地那一刻一行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事后她整理好衣服靠在墙边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她是不是哭了啊？”“她还有脸哭？”“跟男人干出那样的事情”“…”

姜乔是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的，皱着眉睁开眼睛发现她回到了她在南市的小学，周围围满了她曾经的同学，只不过都长大了很多。

他们嘴里不停地说着贬低的话，手还对着她指指点点，一句又一句吵闹又聒噪，姜乔觉得那些话好像随着空气变成了实体，一句一句的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就要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