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遇

9点到了，她一睁眼就一腿踢在了高个子大叔的胸口，他后退了一步又上前来抓她的胳膊，姜乔又是一脚，他并不还手，只是想要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大叔也不上前帮忙。

他们像是被写好起始条件的程序，没有特定的条件就一直是待机状态。

突然，姜乔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高个子大叔已经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倒在地了，她用腿踢他们，企图重新站起来，那两个大叔就紧紧的禁锢着她。

姜乔躺在地上，嘴角微微勾起，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逃不掉，躲不过，打不倒。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事后，姜乔缓了一会儿就去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这个旅馆管理不严，她现在没有成年也没有证件，钱也不多，去不了正规的地方。

她也没有精力再走得更远了。

旅馆的前台是个女人，染着红色的头发，画着夸张妆容，却不显得廉价，姜乔从她眼中，感觉到了张扬和自信。

前台看见她进来立刻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就连收钱的时候都谨慎得不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姜乔倒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这样的小旅馆是没有电梯的，好在她的房间在二楼，她沿着破旧的楼梯慢慢往上爬，时不时还能听见前台阴阳怪气的声音。隔音并不好，在走廊里会听到有声音传出来，听得姜乔想吐。

她进到房间锁了门就直接去了厕所，厕所很小，水也不太热了，她脱了衣服在水里冲了很久很久才起身，又累又痛，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吃了房间里的泡面，也没有出门，只是看着窗外发呆。九点一到就又回去了。

她有些绝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过那噩梦般的一天。

身体养好后，她在傍晚去了一次海边，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2014年6月12日。

那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最壮美的场景过去后，很多人都回去了，姜乔站在海边欣赏了一会儿落日的余韵，她很喜欢现在的景象，天边只剩下一点金色，其他都是浓重的蓝色，海面泛着的点点金光被危险的深蓝色包围着，吞噬着，绽放今天生命里最后一点光彩。

姜乔一步一步踏进水里，海水裹着她的脚，凉丝丝的，抚平了她心里的那一点焦躁。

她仍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盖过她脚踝的位置就停下来了，她慢慢地蹲下来，海风吹起了她的刘海，她看着面前的海水，包容，温柔，神秘。

姜乔觉得大海像个母亲一样，包容着所有人的快乐和悲伤，用她的浪涛亲吻着每个来到她身边的人，温柔又浪漫。

没来由的，她有点想哭，她大概是有点想她的妈妈了，她的妈妈把她丢在世界上就走了，她想，妈妈如果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她最亲爱的女儿受到这种伤害。

她的爸爸也很爱她，可是妈妈的爱是爸爸给不了的，就像她爸爸永远也理解不了她有多绝望。

如果妈妈在的话，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苦了。

姜乔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她想，她只是想抱一下妈妈而已，等到海水没过了她的膝盖，突然有一双手拽住了她的上衣，她扭头一看，是一个少年。

“不要再往里边走了，再走就危险了，喏，送你一朵向日葵，这是那边阿婆卖的最后一朵向日葵哦，被我买到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是我希望你也可以这么幸运，永远向阳。”

声音很温和，姜乔抬头看了看他，是个清瘦的小少年，穿着白衬衫，就站在那里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姜乔接过花，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是久违的善意啊，姜乔摸了摸跳动得格外快活的心脏，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她是活在人间。

之后姜乔开始写作，笔名就叫sunflower，写下这个单词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窗台上的向日葵，眉眼弯了弯。

她写的是一个俗套的暗恋故事，一个自卑少女暗恋阳光班长，她文笔很好，第一次投稿就被一个很火的少女杂志采用，她很高兴，这世上又多了她的一份羁绊。

新学期来了，姜乔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她依旧会每周去一次跆拳道馆，当作一次发泄。

她喜欢站在海边栈道上往下看，沙滩上的大人和孩子鲜活地跑着，跳着，笑着，闹着。

她试图把自己代入进去，去体验一个她从未经历过的，快活的人生。

夏末的一天，姜乔又一次在海边散步，偶然间一抬头，看到了那天海边那个小少年，她的向日葵已经败了，被她做成了干花裱在相框里。

他依旧穿着白衬衫，站在她对面的路边，对着远处的海面发呆，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皮肤都好像变得透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男孩子。

而她，穿着深色的帽衫，大大的兜帽盖住了半张脸，姜乔觉得对方像是被上天眷顾的精灵，而她，是见不得光的怪物。

不一会儿，一辆很豪华的车开到他面前，穿着西装的司机下车给他打开车门，姜乔苦笑着收回视线，果然，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寒假到了，姜乔用这一段时间的稿费换了一家比较高端的拳馆，那里离家里有点远，好在人不多，让姜乔觉得很舒服。

她并没有学习什么格斗技巧，她只是单纯的过去发泄，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寻找更激烈的运动来排解，她答应了爸爸要好好活着，她不能被压垮。

开学前一天，姜乔照例去了拳馆，她依旧捂得严严实实的，刚走到拳馆门口，就听见旁边传来老板的声音，“元少，慢走，欢迎再来。”

姜乔眼睛随意瞥过去，是那个小少年，他对老板点点头就上车走了。

姜乔觉得有点惊喜，又有点无措，她不知道他还记得她吗，但是此刻变快的心跳又在说明她想离他近点。

老板扭过头看到姜乔站在这里，点了点头就想走进去。

“他也在这里打拳吗？”姜乔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说话了，手指紧紧攥着背包的带子。

老板显然没有想到姜乔会主动跟他说话，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然后摸着鼻子离开了。

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六，姜乔很早就坐在了拳馆斜对面人行道的椅子上。这个位置很隐蔽，景观树可以挡住她的身影，还可以看到拳馆的门口。

她想知道他都是几点到，即使不能和他做朋友，她也贪婪地想多看他几眼。

青澜市的冬天依旧很冷，姜乔冻得手脚冰凉，午饭是从家里带的面包和矿泉水。她最不怕的就是等待和孤独了，她人生的后半段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并没有在这个星期六等到那个小少年。

星期日她又来了，这次她穿了更厚的棉衣，下午的时候，阴了很久的天终于露出了一点阳光，姜乔也终于看到了那一辆熟悉的车子，她看着那个小少年进去才低头看了看表，显示14:03。

她并没有进去，今天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打拳。她想，干脆等到他出来再走吧。

从那之后，姜乔总是在周日下午将近两点的时候过去，她不再去最靠里边角落的地方，而是在靠近门口的角落，直到看到他进来才能专心。他总是一进来就奔向里边的包间，其实她能看到他的，也仅有几十秒。

冬天慢慢过去了，终于可以脱下厚厚的棉服，换上相对轻薄的衣服了。

像以前一样，姜乔依旧在将近两点的时候去拳馆，依旧等到他进去了就专心打拳，打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她以为又是胃疼发作了，就蹲下来缓了缓。

但是小腹越来越疼，绞着的疼，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缓了一会儿就捂着肚子拿着东西走了，没注意到身后房间有人出来。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衣服，姜乔僵了一下转过身去看，是他！对方显然没有认出来她。

姜乔疑惑的看着他递过来的外套，但是眼睛被过大的兜帽挡着了，正准备开口，没想到对方比她动作快了点。

见她迟迟不接，他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她的裤子，姜乔扭头一看，她今天穿的灰色的运动裤，裤子后面有一大片红渍。

姜乔觉得她的心脏瞬间停跳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又一点点从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她以为5月32号除了可怕的疼痛和记忆什么也不会留下，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后遗症三个字简直要击溃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而且，她最不堪的一面，竟然被他目击了，这是为数不多愿意施舍给她善意的人，她不想给他留下这么不堪的印象。

姜乔转身面对他，想逃跑，可是面前站着的是他，姜乔又迈不动腿，心里纠结的要死，手指头揪着卫衣的边，帽子刚刚取下来了，眼睛被刘海挡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