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萧青鸾沉静微笑,悉听尊便。
萧凤嘟着嘴,神态还有些愤愤不平,仿佛想亲自冲过去对马氏踢几脚。
而萧白鹦呢,眼泪汪汪地躲在最后,好像吓得不轻没了主意。
“就按照这些恶徒自己说的吧。”
钟氏哼了一声,转过身,沉声吩咐道:“拿镯子的十倍金额补偿,还有每人磕三个响头赔礼。这些都做完了,萧家才能放过他们!”
……
一刻钟后,萧家马车碌碌远去,路边,是一群大汉夹着一个昏倒的胖妇人,神态卑微,轮番磕着头。
“咚!”
“咚!”
“谢谢夫人慈悲!谢谢小姐大度!”
直到车子不见,吃了一嘴的灰,这些人才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
崇文坊上下欢腾,又多了一份笑料。说不定几天后,还有茶馆先生编成新闻,现场弹唱呢!
萧青鸾放下窗帘,呼出一口气。
“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她的嘀咕让钟氏笑开了花,一手一个,将她和萧凤搂在怀里。
“哎哟,我们青鸾也太厉害了!别说吴家的奴才了,连吴都尉本人都讨厌上了吧?”
“这次赢嘴仗都亏了你,好孩子,要不是你去年就提议修改的记账法,咱家也不能找出这么多证据,当场就辩倒了她。”
“我好些年没与外人吵架了,今天是头一回这么开心!”
钟氏出身商贾,早年家风耳濡目染下,也是个直白爽利的性格,和萧凤很像。
然而,她先是当了母亲,又当了侯府的诰命夫人,就不得不自重身份,收敛脾气,以端庄态度示人了。
这次与萧青鸾联手,居然狠狠反击,挫了吴家的风头,让她获得了一种难得的释放。顿时,钟氏就对萧青鸾越看越爱,满心都是欢喜。
她略一思考,直接把托付家业,退居二线的念头说了出来。
“婶娘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些事早就该让你来做才是。之前总担心连累清名,叫别人觉得侯府大家爱钱不雅。不过,好像你真的很擅长,也不介意……”
萧青鸾略微颔首,果断赞成她的推测。
“婶娘,商道也是有益于家,有益于国的大道。虽然世人不尊崇,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微末贱业。”
“那是你心地通透。”
钟氏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里,有几分克制不住的忧心。
“按理说,侯府本有田庄爵禄,不需考虑太多银钱之事。可京城喜好奢侈,这几年天灾又多,物价也水涨船高了。不当家的人,哪会知道柴米油盐贵?”
“这些铺子的红利,一年有十万白银左右。横竖你再劳累些,补偿你的,就从里面额外拿一分利好了。”
“多谢婶娘信任。”
萧青鸾心里一颤,不觉辛苦,只有感动。
钟氏果然还是疼她,这么做,就是让她攒点私房钱为将来打算。
这样一来,自己的进项便是一年一万多白银,几年就和萧鹤的陪嫁差不多了。
……
回到侯府之后,吴家就派人送来了一箱银子,还有一封不咸不淡的道歉信。
“宁远侯萧府,尊夫人小姐拜启——”
送信的管事阴阳怪气,在门房前展开书信,自己念了一遍。
“今有家奴马氏、刘三哥、张铁山等十五人目无法纪,心肠歹毒,借府中之势在崇宁坊作乱,践踏乡情……实属误会一场!”
“吴家已将此等刁奴打断一腿,人市变卖,身价银与赔偿金合并,共计一千零五十两白银,随书即送。望请诸位大开洪量,不必挂怀于心!”
萧青鸾在屏风后冷笑一声,卷了卷衣袖。
这吴都尉一向欺行霸市惯了,人生少有吃瘪。听这书信的口气,他只是忍了,但事儿还没完。
正好,她也看吴家不爽。
不管怎么看,二皇子都不适合为君,吴贵妃也不适合做母仪天下的太后。这个吴都尉,只是一介跟着吃剩饭的虾兵蟹将,迟早都得一起收拾了。
“放下吧,吴都尉的书信我们自然会慢慢欣赏。”
钟氏冷淡地抬了抬手,找人打发了报信人。
她先派人去找萧启说明,然后就打开箱子,准备把这一千两银子分了。
萧青鸾拿一半,剩下的,萧凤和萧白鹦各拿二百五十两。
萧凤扁了扁嘴,看了一眼萧青鸾,竟然将自己那份推给了她。
“我又没出主意,分我干嘛?喏,还是青鸾拿着吧!”
她只拿上几个首饰盒,就转身去自己院子里了。
在萧凤看来,萧青鸾今天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沉稳又有条理。自己茫然懵逼,一开始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心里服气。
所以这笔意外之财,她也不想蹭萧青鸾的光。
然而,萧白鹦听了,气得心里大骂。
这么多钱,你不要可以之后还礼,在这里装什么清高?这下好了,害得她也没法直接要了!
她只好站起来,柔声细语地福了福身。
“三姐姐说得对,这次全赖娘和五姐姐处理机智,我不敢乱拿这钱。”
萧青鸾微微一笑,“让你拿你就拿吧。三姐姐不缺钱,但你缺的很嘛。不然……李姨娘再来哭穷,你怎么办?”
钟氏听到“李姨娘”三字,脸上的笑意顿时小了一半。
这李氏自己有月钱,还三天两头找萧白鹦拿钱,补贴娘家,是侯府上下人尽皆知的。
可偏偏她是萧白鹦的亲娘,还是上一代老侯爷赐下的贵妾。钟氏要做体面人,就只能无视她,打不得,也骂不得。
一提这件事,钟氏就觉得憋闷极了。难得的好心情,也被破坏得不轻。
萧白鹦霎时一震,见形势不对,立刻低头道歉。不但如此,她还保证自己没有私下给李氏多少钱财,尤其不想助长她的好吃懒做的气焰。
可说上天,钟氏也还是摆了摆手,把她给赶了回去。
萧白鹦悻然出门,气得将钟氏养在院子里的猫狠踢了一脚。
可没走几步,迎面就遇上了李氏。
李氏刚从外院书房回来,一看见她,就眼神放光,拉住她手臂。
“你们在崇文坊做的事侯爷都知道啦!好家伙,胆子可真大。吴家的门徒刚点了礼部尚书,主管今秋学政考务。你们就这么打人家的脸,合适吗?”
萧白鹦精神一震,竖起耳朵细听。
显然,方才钟氏派人报信,李氏也恰好在萧启身边,把事情都听了个完整。
按照萧青鸾今天的表现,虽然赢了面子,却实在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继续得罪吴贵妃,说不定哪天就把全家人都连累了。
若是萧启对她不满意,能发发脾气,敲打一下萧青鸾就好了!
萧白鹦心里热切地想。
这样一来,她也能心平气和些。凭什么自己必须谨小慎微,萧青鸾却敢胆大妄为,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轻易就叫人低头了?
“然后呢?”
她追问道:“爹还怎样说了?”
“侯爷先是沉默不语,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最后才开始说——”
李氏清了清嗓子,粗声模仿道:“青鸾做的很好!宁远侯家的孩子,即便是女子,遇事也不必一味忍让。有时候就得刚正不屈,不卑不亢,才能叫宵小之人敬你,畏你。”
“吴家虽然势力强大,但朝廷自有一套法度,不是仗着贵妃包庇就能随意撒野的!”
她这一学,萧白鹦要气疯了。
自己这亲妈是个傻子吧?
萧青鸾得了脸,自己却因为她挨了白眼,她还很开心?
“爹这是夸五姐姐,没我的事,你又凑什么热闹!”
李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白鹦,你别眼皮子这么浅了。我们家为什么不用怕吴家,侯爷为什么夸五姑娘脾气刚,做得对?这都是因为我家子弟有前程,将来都是要做大官的啊!”
“不说你哥哥学养深厚,这次秋闱十拿九稳了。还有那位小范先生,如今托在九老爷门下,做的文章也是声名鹊起。被人叫做寒门贵子,王佐之才呢!”
萧白鹦险些吐出一口血。
去他的寒门贵子,吴家人会喜欢寒门出身的吗?现在礼部尚书都是吴家门徒了,招兵买马,肯定都是为了二皇子在士林中的声望。
范涵远和萧家走得再近,文章做得再好,能有个屁前途!
“姨娘也想的太美了。范涵远不过是好几辈前的远房亲戚,听过几句闲话而已,与你我又有什么相干?横竖他来府上拜访,也是与哥哥说话,和爹见面,你我又见不着人。”
说着,她嫌弃地看了看李氏,绕开她,朝花园小路走去。
“有空多做点衣服、茶点到上房,少叫娘生气,这才是你的正事!”
“这死丫头,眼光倒是高,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和那姓范的真是一路货。”
李氏还在后头摇头,嘴里遗憾地嘀咕。
她寻思着小范先生一表人才,与萧白鹦还挺相配呢。谁知,写了封信去打探,范涵远也打着太极,不谈婚嫁,倒是说欣赏聪慧可人,性情容貌都不同凡响的奇女子。
至于家世如何,父母如何,都不重要。
这仔细一琢磨,不像是说萧白鹦,倒像是说萧青鸾啊!
李氏还听说,这两人早就碰见过呢。敢琢磨侯府嫡女了,范涵远简直眼睛长在头顶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是志气高,也意味着上进心强,对于她和萧白鹦的身份来说,范涵远也是一类好选择了。如果能变成自己李家的姑爷,亲上加亲,多少算一件美事呀!
……
崇文坊发生的风波,很快在京城传开了。
当晚,萧启就召集家人,宣布搬去京郊碧溪谷庄园住段时间,那里远离人烟,风景秀丽,正好避暑。
“这也是为了衡儿能专心温习,备考秋闱,山水之间,最适宜张卷读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瞥了女孩儿们一眼,尤其是在萧青鸾脸上停留的时间久。
“至于你们几人,若是无事要忙,就待在庄园内安分守己吧。鹤儿秋天也要出嫁了,这个阶段,家里不宜再横生枝节!”
萧青鸾微微叹了口气,点头称是。
萧启是个很谨慎的日子人,他继承侯府纯属命运安排的意外,并无多少野心和雄才大略。
这外出避暑,方便萧衡读书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希望避开风头,示敌以弱,防止吴氏进一步报复。
本来,这是个选择立场的好时机。
萧青鸾暗自摇头,有点可惜。
在她的印象里,今次秋闱涉及一场舞弊大案,吴氏一定会被卷入,在皇后与太子一党的弹劾下大受打击。
萧启如能稍微大胆一点,别忙着保护家人,而是选择主动出击与太子党接触,一同对抗吴氏势力。那么来年,萧家从中获利的可能性会非常大,官职也可以升一升了。
可是现在,叔父显然不打算掺和高层斗争,萧青鸾也没来得及说清楚自己对吴家的看法。
这次避暑之行,看来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