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软弱
孟龙自小生活在一清村，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
他从小就长得比同龄人高，也比他们壮，旁人说他像体修的料，他就练了体。
没仙石买功法，他就去山中乱葬岗摸/尸。
一清山乱葬岗邪乎的很，正经人轻易不敢去。
他不怕。
铆着一股劲儿想修炼。
可送来乱葬岗的人身上又有多少宝物？
一年。
两年。
第三年，他终于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一部功法。
锻体功法。
他如愿以偿，跟着那功法修炼，修为涨了，但人也莫名其妙变得暴躁。
他开始跟那些下九流的人厮混，杀过人，也放过火。
挥霍无度。
没钱了，再去乱葬岗摸尸。
反正他一个人，这世上了无牵挂。
死了就死了。
他不怕冤魂，也不怕恶鬼。
他比他们还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天，她在乱葬岗看见一具女尸。
那女人脸蛋漂亮，浑身衣物被撕毁，隐约露出雪白窈窕的身躯。
这样的尸体他见多了。
没打算理会。
却突然发现那女人手腕上有一个泛着银光的镯子。
他弯下腰，正欲伸手从那浑身是血的女人上薅下镯子。
却突然发现那女人呛咳一声，然后就睁开了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人带回了家。
或许。
是因为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与他相同的不甘心。
对命运。
对苦难。
就这样，他有家了。
他不问她从何而来，她也不问他整日去忙什么。
两个人，沉默又心照不宣的搭伙过了十几年。
只是，他越是修炼，体内的戾气越大。
胸口总有难以压抑的暴躁，他不忍心对自己女人发泄。
就又开始与那些人厮混。
恶事做尽。
终于，天道看不下去。
他被人毁了神识，再也不能修炼。
女人身体孱弱。
他想让女人走，他再也护不住她了。
反而因为自己惹的事，让她平白受了许多欺负。
可她哭着摇头，硬是不走，还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于是他去找了里长，他知道里长不干净。
他愿意做他手中的刀，只要里长能护住他妻女。
天道要罚，就罚他一个人好了。
报应算什么，他就算魂飞魄散，也要用最后一丝神魂去保护她的妻女。
直到昨日。
姜清辞给他几根名为烤肉串的东西，说这是“饭”。
食之补益躯体。
还说她可以将炼制之法交给他。
只要他跟大伙一起想办法制作“调料”便可。
他不信。
世上哪会有人以德报怨。
就算有，也不是对他这种恶贯满盈的人。
随手将肉串扔到桌上。
谁知幼女却被那香气吸引，误食了此物。
他与妻子大惊失色。
却在下一刻，发现女儿修为涨了一阶。
幼女举着肉串，小脸红扑扑地蹭蹭他的胡子说：
“爹爹吃，好吃。”
他压下心中猜忌，也尝试服用了一串。
调息一周天后。
他神识的暗伤消失了……
此物真有奇效。
妻子欢喜地泪水满盈。
“姜丫头是好人。”她说，“我们对不住她。”
“去认罪吧。”
从不干涉他的妻子竟这样对他说。
原来她都知道。
“我们赎罪去吧。”妻子抱着他，孱弱的身子一直颤抖，泪水不断落下：“不要让囡囡长大后也跟着担惊受怕了。”
“阿龙，我们错了。”
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幼女，重重点头。
“好！”
小院中寂静一片。
孟龙夫妇竟然自散了修为。
此时已经没有人怀疑他所说之真相了。
没有修为在这世上会面临什么——
人人可欺凌。
人人可蔑视。
但此刻却没一人会蔑视他们。
或许是因为他的魄力。
又或许是因为那一腔孤勇。
他有错。
但有人更是该杀！
里长！
那些莫名失了亲人的村民纷纷含恨瞪着他。
他们是贫穷。
他们是怯弱。
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让别人随意欺压在头。
更不愿因为无能让牵挂之人也至于险境，甚至丧命。
这个世界！
人人都可成仙！
凭什么他们就是弱的！
凭什么是他们接受了命运的不公！
因为没有好的出身？
因为没有好的资质？
不！
因为他们默许了。
因为他们在心底承认了自己的软弱，他们争相去讨好那些有权有势之人。
是他们滋长了那些人的气焰。
“里长就是凶手！”
有一高瘦男子站起。
“我能证明！”另一中年女人举起手中泛着光芒的石头，“我有留影石！”
“我也有！”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都是原本竭力讨好里长之人。
他们面有赧然，却目光清明，神色坚决。
那中年女人放出石中影像。
只见一身披黑袍带兜帽的粗壮男人出现在其中。
他手边一团灰黑雾气。
兜帽拉的很低，看不清他具体面貌。
只能见道那张流油的腮帮子跟嘴角下长了一根毛的大痣。
大小、位置，连那根长毛随风飘摇的角度都如里长如出一辙……
这时。
姜清辞身边的小师弟敖格眼神一亮像是发现什么心喜之物一样两眼放光。
“去吧，将他杀了，杀了你就能长修为了。”影像中那黑衣人指着一晕倒在地的男童。
那男童，双眼闭着，胸脯起伏，嘴角带了笑。
像是在做一个异常美好的梦。
然后。
随着那灰雾扎入他的识海。
原本起伏的胸脯渐渐平静，他渐渐没了呼吸。
只留嘴角笑意。
“虎子！”一中年妇人哭着扑上来。
“我的孩子！”她声音嘶哑，泪如雨下。
愤怒转头，如恶鬼死死盯着里长：“李四茂！这就是你口中的被妖兽叼走？！”
“骗子！”
“人渣！”
她声嘶力竭地扑过去，竟连法诀都忘记施展，如同凡人一般撕咬向对方。
李四茂早已慌了神，楞在那里。
这些人背叛了他？
直到脸上被豁出一道口子才回过神来，正要反击。
却被沈稷死死压制住。
那妇人依旧不管不顾的撕扯着他，发髻散了，嘴里手上都沾满了血。
姜清辞别过头去，不忍心看。
却发现小师弟正一脸懵懂的看着他。
仿佛在问。
那人为什么这样。
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姜清辞轻轻摸摸他的脸颊。
“大概是……”
“最喜欢的葱油面被别人抢走了吧。”
她眼底划过一丝哀伤。
敖格听言果然面露怒色，红着双眼也呲牙扑了过去。
“可恶，抢夺食物的邪恶人类！暗黑之主奥格斯大人会将你的灵魂一并吞噬！”
他嘴里嚷着，幽蓝火焰自胸口冒出，带着灼人的温度直奔向李四茂的面门。
李四茂着急闪躲，但失了灵宠，修为又比沈稷低了一阶，无论如何都不是沈稷此时的对手。
周围人议论纷纷。
或谩骂。
或嘲讽。
他眼神渐渐灰败下去。
没有希望了……
都是一清门！
都怪那个研究出奇怪东西的姜清辞！
要是没有她……
对！要是没有她，这群人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该死！
她该死！
李四茂直直盯着沈清辞，像濒临死亡逐渐丧失理智的野兽。
疯狂嗜血的看着她。
那就一起死吧！
“不好！”
“他要自爆！”
人群中有人喊到。
众人纷纷逃离。
沈稷也连忙护住身后那妇人。
没了他的压制，李四茂嘴角勾出渗人的笑。
直奔向姜清辞处。
“去死吧，去死吧。哈哈哈哈。”
他疯狂低吼。
沈稷、敖格神色慌张，转身欲上前制止。
但来不及了……
他已经触碰到姜清辞……
筑基与金丹修士不同。
金丹期的修士是自爆内丹。
而筑基修士，是打乱体内仙气运转，从而使仙气紊乱，让整个身体自爆。
姜清辞面色平静。
正好，她有一道菜需要试试功效。
素手一挥，一碗葱油面出现在她手中。
对准正张嘴狂笑的李四茂便是一碗。
然后摁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咽了下去。
众人：“……”
这是什么操作。
姜丫头怎么还不赶紧逃。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李四茂并没有自爆成功。
直到沈稷狠狠将他按在地上。
他也没有自爆成功。
而且他本人好像也很惊讶。
目光疑惑的看向姜清辞。
她方才对他做了什么？
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他怎么就自爆不了了呢？
原本磅薄混杂的仙气已经被根根梳理清楚。
重新回到本该流走的经脉之中。
他狠狠憋了一口气打算再来。
但体内仙气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死活就是不听他的话。
异常乖巧的在原本的位置流动……
所以刚刚他吃的那些东西也是“饭”？
李四茂咂咂嘴。
还……
怪好吃的。
众人纷纷看向姜清辞，求知的眼神毫不掩饰。
她将碎发拨至脑后，目光深远。
“这就是‘饭’的力量啊……”
芨芨草面果然有梳理灵气和魔气的功能。
将李四茂修为封印后，胡大牛自告奋勇去通知城中衙门。
其余人留下，姜清辞将醒神草炒鸟蛋的菜谱交给众人。
亲自演示做法之后。
又将小厨房的调料分出几十份儿，交给众人。
“姜丫头，你真的要将这叫调料的东西送给我们吗？”
姜清辞含笑点头。
“可你不是也没有多少了吗？”
“是啊，是啊。我听胡大嫂说这东西珍贵的很！”
众人纷纷摇头，都不太敢接那几小瓶带着香味的东西。
姜丫头都愿意将那菜谱白白送给他们了，他们又怎么能厚颜无耻到再收人家东西的地步。
“珍贵的不是它们。”姜清辞目光平静，开始了表演。
“是你们。”
“是你们大家的力量和智慧。”
她面不改色地给众人画大饼。
“这个世上，有很多我们日常所见但并未放在心上的东西。”
“只要稍微一加工，就能变成我手中的这些调料。”
“谁第一个研究出这里面其中的一种，我还有菜谱可以赠予他。”
“谁要能改良材料制作工序，我也可赠予那人一道菜谱。”
这可是在修仙界啊。
什么呼风唤雨，加速时间的根本不在话下。
最好能一眨眼就将油盐酱醋变来。
她眯起双眸，嘴角勾出一抹笑。
“去吧，去用你们自己的力量创造奇迹吧。”
“嗷！”众人齐声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只要有这神奇菜谱，他们就再也不用去看人脸色过活了。
他们也可以靠自己！
什么李四茂，什么里长。
通通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