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呼延若兰
岳发祥和张九成还没回到“安乐府”,可岳发祥直入太学上舍,发出“善恶三问”,以致张九成当场便要拜师,以及最后所做的诗已经传遍了临安的大街小巷。
“你听说了吗?有个牛逼少年,给咱们上次科考状元郎理学大师张九成发出了善恶三问,结果就答出了一问,最后做了一首诗,张大师当场便要拜这个少年为师呢?”
“咦?这么厉害?哪三问?做了首什么诗呢?”
“哦,这三问和这首诗乍一听都好像没有什么,但越嚼越有味道,尤其是这诗的后两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
“去去去,你还越嚼越有味道,你一个酒楼老板,就知道吃!你知道什么是神来之笔?”
“我酒楼老板怎么啦?想当年我也是差点中了秀才的,要不是老爹非要让我继承他这酒楼,我说不定也是官老爷啦。”
“你官老爷就别想了,好好做你的酒楼老板吧。不过你家楼外楼这西湖醋鱼和东坡肉确实地道,有这手艺,比秀才强。走,上你的楼外楼吃饭嚼味道去,咱们边吃边聊,不过你今天你可要打折啊。”
“没问题,今天冲着岳二公子大才,咱们一律八折!”
这只是就事论事的,还有一部分在有心引导下,逐渐变了味道。
“如若以善恶为两国,又当如何?”
“你是说?
“不错!假若当初金国侵我大宋,表示恶人,而我大宋四处帮扶,表示善人,如今是否金国不侵我大宋,莫非就是善?如若我大宋奋起反抗,再启战火,莫非反而我大宋反为恶?”
“正是正是。想我大宋当年被金贼掳去徽钦二圣,又有江北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就此罢休?如果不考虑当初之善恶,现在我大宋想收回原本属于我国之地,让我国之百姓重归故土,莫非还是我大宋之错?如今岳二公子以善恶之念提出,正是要我等思虑出我大宋现在抗金,收复故土,迎回二圣,解救江北万万百姓才是正途!”
“嘘,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我听说朝中现在有人主动提出与金议和,你这话说的,被有心人听到了,小心吃官司。”
此言一出,人群中声音马上小了许多,但是还有人低低道:“那岳二公子的第三问就不是无的放矢,他说的这人心本善还是本恶,就是影射现在金贼本就为恶人,我等打败金贼,然后去教化与他,如果金人被我之圣论感化,岂不是功德无量?”
也有人不服道:“当年之事姑且不论,如今几国之间,并无战事。各国修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是好?我大宋堂堂礼仪之邦,岂能无故起兵?一旦战事重启,还不是各国百姓遭殃?如以善恶而论,我大宋岂不是要担恶人之名?”
众人一听,马上就有人道:“此人乃金国奸细!否则怎能说出此无君无父之言?最简单而论,我等先打你一顿,然后咱们便和谈。如你有报复之心,便是恶人!”登时就有几人眼目圆睁,撸胳膊挽袖子,便欲开打,那人见群情激奋,知道惹了众怒,再不敢出言反驳,赶紧溜走。
此时之临安,不知有多少茶馆酒肆,街头巷尾,都在如此议论。
岳发祥知道自己安排了人推波助澜,但不知道的是会在临安引起如此轰动。
此时的他,正笑眯眯地与张九成谈笑风生。
张九成打趣道:“老弟,你府名’安乐’,可是想效仿当年的刘禅,安心享受,乐不思蜀?”
张九成要拜岳发祥为师,岳发祥坚决不允,而张九成年龄比岳飞都大,岳发祥要以长辈待之,张九成又坚决不肯,两人只好平辈论交,老哥老弟相称。
岳发祥还未答话,旁边的王伦接口道:“二公子的本意是想百姓安居乐业,故名安乐,倒不是自己想安心享乐。”
府中之人,唯独王伦还有些墨水,且很有机变能力,所以岳发祥让王伦过来相陪,万一张九成所言自己答不上来,那就有些尴尬了。
张九成看王伦穿衣打扮文质彬彬,谈吐也甚是文雅,问道:“老弟,这是何人?也不介绍一下?”
岳发祥知道王伦出身,不太想介绍,但见张九成相询,只好道:“他名叫王伦,此前在张孝纯手下做事,现在已改邪归正,替我做事。”
张九成冷笑道:“就是那个先降金,又事齐,再归金的张孝纯?此人才学智计都是上上之选,可惜生了一副软骨头,当年我科考文章中大骂刘豫,刘豫找张孝纯写文章回骂我,结果一点气势都没有,沦为笑柄,刘豫一怒之下,花重金请杀手来杀我,结果他死了,也没看见杀手来。”
言罢哈哈大笑。
岳发祥也跟着大笑,王伦很是尴尬,只好陪着勉强笑了一笑。
王伦等两人笑得差不多了,这才道:“刘豫当时确实重金请了杀手,一共三人,结果南下时碰上了当时的岳家大公子,大公子以一敌三,击杀两人,重伤一人,那重伤一人咬牙撑了回去,这个消息告诉了刘豫后便死了。然后没有其他杀手敢接了,刘豫颜面全无,下令严禁消息外露,所以这件事除张孝纯外,无人得知。”向着岳发祥道:“大公子没有说起过吗?”岳发祥道:“没有。想来大哥认为这等小事不值一提。”
张九成闻言,站起身来,对着岳发祥深鞠一躬,“九成不知已受岳家大恩,这么多年还以为是上天怜我,岳二公子,请代大公子受我一拜!”
岳发祥赶忙扶起道:“大哥也是无意为之,老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张九成正色道:“大公子可能是随手为之,但对老哥我却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岳发祥笑道:“那将来你找他去,我现在反正是不替他受的。”
王伦这个消息一透露,两人关系又亲近了几分,这才开始学术讨论。
其实关于第二问的答案张九成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只不过作为大师,简简单单说个答案,那也太丢份了,总要引经据典最少几千字的论文,这才像话。
但讨论过程中,岳发祥少不了用“唯物辩证法”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和张九成争论,引经据典的本事岳发祥和张九成相比,两世加起来也不如张九成之万一,多亏有王伦旁边帮忙,关键时刻总能帮岳发祥遮掩过去,张九成争的面红耳赤之际,居然没有发现,最后张九成把自己的唯心论中掺和了很多唯物辩证法,又把儒学佛学的大量理论掺杂进去,终于自圆其说,想着明天就把关于第二问的论文发出去,估计又能多吸引一大批粉丝。
美中不足的是岳发祥数次想把话题引到两国交战上,但张九成这个学术狂人总说一码归一码,这个善恶之辩第二问就是第二问,不会掺杂别的,如果要问宋金交战之论,他当年状元策论,就已经写的非常好了,如果有人问他宋金关系,看那篇策论就好了。
岳发祥只好作罢,反正这人立场坚定,不会投降到主和派,只是岳发祥想利用张九成把反对议和的舆论引到高峰的愿望落空了。
轮到第三问的时候,张九成的唯心论可是难以自圆其说了,因为其本身理论就建立在人心本善上,现在争论的就是他的理论依据,这可有点难了。
眼看天色已晚,岳发祥留下张九成吃饭,让岳兵安排好酒好菜,张九成欣然而受。
喝酒时作陪的依然只有王伦一人,其他如岳兵刘铁高奉义李力,知道有人盯上了“安乐府”,不敢像以前一样那么放松,都把自己调整到军中战备状态,所以都不方便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又回归正题,开始讨论第三问。
岳发祥先下手为强,率先发难,“不知老哥可有子嗣?”
张九成道:“老弟这是哪里话来,不瞒你说,我可是当爷爷的人了!”
岳发祥心想,卧槽,忘记这里早婚的习惯了,这张九成比岳飞都大七岁,不当爷爷反而有些奇怪了。
当下话锋一转:“老哥认为自私是否为人之恶习?”
张九成不知道岳发祥要说什么,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这个自然。”
岳发祥又问:“老哥既然儿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自然看过孩子吧?”
张九成越发奇怪,但还是回答:“看过,不过老哥讲学治典,诸事繁忙,看孩子时间有限。”
岳发祥道:“即使时间有限,也知道婴孩之习性吧?老哥之子孙,婴孩之时是否都以自我为中心?可有先人后己之善举?”
张九成急道:“天下婴孩人人如此,我家子孙岂能……”他正想说“岂能例外”,结果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岳发祥微笑道:“老哥既然知道人人如此,那人之初时善恶之辩可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张九成低头不语,岳发祥使一个眼色,和王伦轮番劝酒。
张九成脑中混乱,不知道如何反驳,被岳发祥和王伦几杯酒灌下来,登时酒意上涌,大声道:“人之初时善恶,老弟确实有理,不过我不服,等我回去细想,总有一天会找到办法驳倒你的!”
岳发祥等的就是这句话,不怕你理由千万,只要经常来往就足够了!
又饮几杯,张九成酒意越发的浓了,非要拉着岳发祥拜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岳发祥心中暗骂,你他妈的都多大岁数了,还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要真是这样,我小你三十多岁,那我不亏大了?
只好哄骗道:“你我兄弟君子之交,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兄弟均在心中,何必言誓?”
张九成醉醺醺地道:“老弟大才,哥不如你,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真是治学之经典诗句!”言罢,一头磕在桌上,轰然入睡。
岳发祥见张九成酒量如此之浅,有些后悔把人家灌的有些猛了,连忙叫了几个暗杀死士组的,趁着宵禁之前,把张九成送了回去。
此时天气炎热,晚饭是在凉亭吃的,今天正值十五月圆之时,但见月光清辉洒下,树木掩映之间,别有一番味道,又想起远在鄂州的家人,不由脱口而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两句李白的诗句几乎人人都知道,岳发祥此言一出,四周之人似乎人人都有了思乡之情,均心有感触。
正当岳发祥负手而立,眼望月亮,装逼甚酷之时,就听得清冷如月光的女声传来:“坊间传说岳二公子大才,出口成章,结果半天就吟了前人的诗句,真是好教人失望!”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但见墙头之上,立着一位身形苗条的女子,一身的黑色夜行衣,只是在月光之下,面目不甚清楚。
刘铁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何方高人,何不下来一叙?”
那女子道:“正有此意。”
身形一动,从墙头纵落而下,轻身功夫甚好,身法曼妙,轻轻落地,片尘不起。
这女子并未蒙面,岳发祥一见,大吃一惊,居然和前世的电影明星林青霞长得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面如敷粉,只是眉目间稚气未脱,还是个少女。
只听得少女朗声道:“呼延家呼延若兰,拜见岳二公子。”居然用的是男子礼仪。
听得呼延家这三字,岳发祥立时想起当初三人围殴江南鞭王贺一鸣并将他打死的时候,贺一鸣临死前说过,将来呼延家不会放过自己的,后来还向王庶打听过关于呼延家的事,知道此事终会来的,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岳发祥只得抱拳还礼装着糊涂道:“拜见呼延姑娘,不知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满以为呼延若兰会直接询问贺一鸣的事,结果人家避过不问,而是道:“久闻岳家散手名气,二公子家学渊源,特地来讨教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