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都别装了
岳发祥明白了,青楼出身的女子,似乎都喜欢玩些心机,耍点手段,李师师燕莺莺当初对自己不也如此吗?
想起之前对黄鹂鹂的承诺,知道自己欠人家的,叹一口气,“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黄鹂鹂认真道:“我俩身份差距实在太大,你得帮我说服他家人。”
岳发祥沉默半晌,思来想去,也感觉没什么把握,只好道:“建王这关,你肯定能过?”
黄鹂鹂自信满满,不屑道:“一个纨绔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信不信,今晚就可把他拿下!”
岳发祥吓了一跳,“这儿可是我府上,你可别乱来。”
黄鹂鹂怒道:“你把老娘想成什么样人了?老娘既然想嫁人,自然要洁身自好,就是你们这些男人,才每天想着那些破事!”
岳发祥平日之间,无论面对何人,都是口才便给,滔滔不绝,今日碰上黄鹂鹂,才明白什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只好甘拜下风,“既然大姐有把握拿下建王,那小弟自然尽力而为。”
黄鹂鹂不满道:“什么叫尽力而为?你是一定要把此事办成,否则的话,哼哼……,你知道后果的。”
岳发祥无奈,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一定办成,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嫁过去可只能作妾,正室就不要想了。”
黄鹂鹂悠悠一叹,“我已服过’息胎养颜丸’,以后再不能生育,怎么还敢奢望正室。以三妹之才貌,又是完璧之身,尚且为人妾室,我何德何能……”
岳发祥听她又扯到自己头上,赶忙打断她,“大姐,那咱们就说定了,你只要能拿下建王,我必定全力以赴,说服其家人。天色不早了,今日府中宾客众多,我还得安排下晚宴,咱们就此可好?”
也不等黄鹂鹂再说什么,赶紧脱身回去,就见诸女在一起又说又笑,岳兵和赵睿却没有返回,不远处赵鼎和张九成居然还站在原地,不知在聊些什么。
岳发祥抬头看看天色,就见日头距离山尖不过数丈,也不复午时的炽热与明亮,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与柔和,橘黄色的光芒轻轻洒在“安乐府”上,洒在了屋脊,洒在了树梢,也洒在了众人的笑脸之上。
突然之间,众女的谈笑声,赵鼎与张九成窃窃私语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旁边池塘中鱼儿吹出的泡泡声,都渐渐远去,直至毫无声息。
岳发祥的心神随着阳光瞬间越过了万水千山,来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鄂州,他“看”到了父亲正在书房之中,脸带忧色,踱来踱去,然后正襟危坐,提笔写起了奏章。“看”到了大哥岳云,还在和虎豹鹰蛇四组一起操练,其中还有未来姐夫高宠。“看”到了姐姐银瓶,正在和二娘准备祭品和家宴的饭菜,“看”到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岳霖和岳震,岳震似乎想要哥哥带着他玩,岳霖则一脸嫌弃,岳震小嘴一扁,就要大哭,岳霖却换了脸色,开始温言抚慰,又把弟弟逗笑。
岳发祥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可眼眶却开始湿润,今日的家宴他们会提起我吗?会的,一定会的,可能还会以自己为话题说一个晚上吧!
“哟,我的好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怎么还哭上了?”一个声音如同从天外飞来,把岳发祥拉回到现实,四周嘈杂的声音也同时涌了过来。
岳发祥似乎还有点不适应,使劲摇了摇头,定了定神,这才看见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岳发祥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揩干净泪水,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家了。展雪姐姐,怎么来这么晚?你已经够漂亮了,就不用再浪费时间打扮自己了吧?”
展雪无论是头饰、妆容还是衣服,一看就是精心打扮和挑选过的,听岳发祥如此夸赞自己,登时一股喜气从心底冒了出来,“你府上可全都是大美女,姐姐要不好好打扮打扮,哪有脸登宰相的门呢!”
话音刚落,突然脸色一变,急道:“皇上也来了,在府门外等着接驾呢!”
岳发祥吓了一跳,顾不上去叫正在“开会”之人,喊上赵鼎张九成就往外跑,一边埋怨展雪道:“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这么大的事不先说!”
展雪道:“这你能怪我吗?谁让你嘴那么甜,上来就夸人,要是再夸几句,说不定我能把皇上彻底忘了。”
岳发祥对展雪忽冷忽热的性子早已习惯,也无暇再和她斗嘴,展开轻功向外急奔,这下可苦了赵鼎和张九成,都是文弱书生,哪里能跑得快起来?
展雪笑道:“你们跟着急什么?皇上让他去接,又没让你们去接,再说了,你们能跑得过他?”
赵鼎和张九成一听,感觉很有道理,齐齐放慢脚步,四平八稳地向外走去。展雪捂嘴娇笑不已,甚是得意。
岳发祥抢出府门,不由一怔,就见赵昚一袭青衣,和寻常书生并无二致,李仆在一旁静静肃立,却是一身仆从装扮,仪仗禁军更是一个不见。
岳发祥不及细想,急忙拜倒,还未叩头,李仆伸手相扶,低声道:“皇上乃微服出宫,平时之礼仪就全免了。”
岳发祥正想起身,突感手上一股大力涌来,如是常人,势必腾空而起,岳发祥丹田气一凝,稳如磐石,晃都不晃一下,慢慢站起,拱手道:“多谢皇上。”
赵昚笑着点点头,当先而入,岳发祥和李仆紧随其后。
岳发祥低声对李仆道:“李公公,皇上出宫,不派仪仗也就罢了,禁军一个都不带,未免有些托大吧?”
李仆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刚才出手试探惹恼了岳发祥,赔笑道:“老奴刚才见岳相出府时身法快捷无伦,见猎心喜,一时手痒,忍不住大力了一些。岳相大人大量,不会和我这等奴仆计较吧?”
岳发祥也只是想敲打一下李仆,闻言呵呵一笑,“李公公多虑了,有你这等身手,皇上安全自可放心,禁军带与不带,似乎无伤大雅。”
李仆大喜,正欲道谢,却见岳发祥已经走到前面为皇上带路去了,只好摇头苦笑,这少年宰相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岳发祥正想领赵昚往人多地方去,不料赵昚却停住了脚步,“岳相,你陪朕走走。”转身对李仆道:“既已到岳相府中,你就不用跟着了。”
李仆稍一迟疑,就见君臣俩已然转到一条小径之内,虽然皇上有命,不能跟随,但职责所在,又不能不跟,只好远远吊在后面。
岳发祥见赵昚不说话,自己也不好贸然开口,君臣俩就这样默默走了几十丈。
赵昚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终于开口赞叹道:“岳相,你这府邸,虽然比不上皇宫恢弘大气,可小桥流水,假山凉亭,让人一见忘忧,’安乐’之名,倒也贴切。”
岳发祥笑道:“皇上,此府原先是户部谢大人的,他告老还乡,我才买下,里面布置都是他弄的。我这人浑身上下没有半分雅骨,可是设计不来如此雅致的风景。”
赵昚也笑着道:“岳相过谦了。你文武双全,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你不是不想设计,是懒得设计吧。”话锋一转,“素闻你’安乐府’表面平静,实则打造的犹如铜墙铁壁,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可否为朕演示一下?”
岳发祥见赵昚说的认真,也就不再推辞,当下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右手中指一弹,向着院墙飞去。
他这一指用力甚是巧妙,石子初时飞速甚缓,可快到院墙时突然加速,发出嗤嗤响声,就在石子将触未触之时,突见下面草丛中寒光一闪,将石子打落在地,同时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岳发祥没有喊话,而是撮唇而呼,声如鸟鸣,如是者三,草丛中现出一道身影,向着岳发祥方向拱手一礼,旋即又闪入草丛不见。
赵昚叹服道:“岳相御下有方,让人叹为观止。”
岳发祥道:“只是和家父学些皮毛,不值一提。”
赵昚突然抓住岳发祥的手,不停摇摆,有些急促道:“朕听闻岳少保当年勇冠三军,又用兵如神,常州城中,只身单枪,瞬间灭杀金国十数位高手;牛头山上,八百破十万,将金军一路驱赶至江北!这些事情,你应该最是清楚,快跟我讲讲!”
岳发祥大为诧异,赵昚这几日脱胎换骨般急速成长,言谈举止极为得体,就连自己这个同龄人都感觉不到他还有少年脾性,很多老臣都夸赞新皇少年老成,处事沉稳。现在突然流露出少年天性,登时把自己弄了个措手不及。
赵昚见岳发祥盯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旋即恢复正常,“整天装大人,也太累人了!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也是装的吧?今日咱俩都别装了,也不再是君臣,你是我的姐夫,我是你的小舅子,咱俩今天就好好当一回小孩子!”
岳发祥一愣,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少年,可思想已经熟透了,赵昚平时是装大人,可自己骨子里还真是大人,人家今天是回归本性,自己今天还得去装回小孩子!
赵昚正在兴头上,没有理会岳发祥的表情,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凉亭,拉着岳发祥道:“咱们去那儿坐着,你好好给我讲讲岳少保的故事!”
岳发祥无奈,跟着赵昚一起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