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沦陷
翌日
确认过府中没人再说闲话的江玥宁，兴致勃勃地推开了伴夏表妹的寝居木门，准备借着收取读书感悟，继续采集续命厌恶值时。
却发现掩映在幔帐阴影下的伴夏，黑顺的眼睫紧阖，苍白的面颊浮上了一层病态的薄红，整个人显得安静又脆弱。
很明显，往日乐此不疲给她下绊子的伴夏病了。
尽管此刻江玥宁迫切地需要厌恶值续命，却也没丧心病狂到折腾一个病人的程度。
虽然有些遗憾，今天没办法收集伴夏表妹的厌恶值续命。
却还是有条不紊地唤了府医悬脉，安排彩舞煎药，吩咐膳房厨娘熬煮稠粥，将这一切悉数安排好后。
才磨磨蹭蹭地走向暖玉阁，暗暗思忖着要怎样劝说颢王妃，才能顺利出府，开启收集续命厌恶值之旅。
——
伴夏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混乱的记忆像是潮涌的潮水，在脑海中纷繁搅动着，溺得她难以挣脱。
一会儿是昨日姨母面无表情看她的模样，冷冷叮嘱她弄清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即便她泪流满面地向姨母道歉，痛哭流涕说她真的错了，却只换来了冗长的沉默。
一会儿是管家当着她的面严厉批评彩舞，不要私下非议主子。俨然一副杀鸡给猴看的态度，讽刺她前日算计表哥的样子不体面。
一会儿是表哥轻手轻脚照顾她，清俊的脸颊上满是安抚的笑意。与她幼时幻想中体贴友善的兄长没什么两样。只可惜，在她执迷与报复的时光中，已经错失了拥有好兄长的机会。
就在意识最失序冗乱时，她又听到了表哥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正语调平缓地询问着什么。
迷蒙的脑袋也不可抑制地滋生出喜悦，却又很快弥漫出更冰凉的理智感，告诉她这都是一场梦。
随即仿佛在印证她的理智般，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表哥吩咐彩舞煎药，叮嘱厨娘将粥煮得软烂点。
声音虽然是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却美好到与冰冷的现实完全脱离。
随着梦境中的药汁灌入喉咙，弥漫起一大片苦涩味道时。
交织于心底的后悔、失落和遗憾情绪，也在这个格外真实的梦境中，渐渐膨胀到了一个难以忽视的地步，闷闷地堵塞在胸口。
酝酿了许久的「对不起」，在这美好的梦境中，也就格外自然地脱口而出。至于后面的那句「表哥能原谅我吗？」却破碎在梦境中，都难以抑制的哭声中。
紧接着，她却听到一声令她瞬间清晰的女声。
“小姐？”
侍女彩舞假意温情的声音。
勉强睁开沉重眼皮的伴夏，便看到了彩舞正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退下」，却在接触到彩舞手中的汤药凝滞住了。
停顿了很久后，才恢复到平日的姿态与声调：“这是什么？”
“是奴婢为您煎的汤药。”
面对与设想相差无几的现实，伴夏还是觉得心头难以抑制地沉了一下，这次无需调节便恢复成平常的语气：“放下吧，我自己来。”
“小姐记得喝粥，一会儿凉掉就不好喝了。”
转头看着木桌上，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米粥，伴夏却顾不上出声追问彩舞是不是为了揽功而撒谎。
反而顺着心底鼓胀的期盼，沉默地起身踩住鞋子，奔向门口侍卫验证着她内心期待的那个答案：“今日表哥来过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伴夏瞬时也顾不上吃药、喝粥了。回屋随手拿起一叠往日练字的作品，重复着昨日的说辞，威逼利诱着侍卫放她去见表哥。
——
对府中变故一无所知的江玥宁，此时正依靠在酒楼木窗上怀疑人生。
除了寄送在医馆的落魄男人无迹可寻，她辛辛苦苦扮演一上午万人嫌，却只收获三百厌恶值外。
她居然听到了脑海中传来了电流崩坏声。
尽管她已经有几天没听到系统说话了，却没想到意外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根据被迫折返回来的系统七三二所言，系统二五零已经被她整崩了。
依照它的损毁状况来分析，崩坏原因大概是，系统二五零长期得不到厌恶值滋润，才导致整个系统分崩离析。至于更多相关细节，还需要七三二察看系统日志来判断。
以往都竭力扮演着万人嫌的江玥宁，回想她这几天备受呵护与欢迎的养病生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系统七三二的提示很快就再次响起：
【请宿主正视您的万人嫌身份，合理安排自己的言行，努力赚取厌恶值。不要沉迷于赚取怜爱值、崇敬值、后悔值等与万人嫌身份不相关的数值，切勿向着万人迷的方向发展。】
江玥宁：“……”
【为弥补系统损失，及确保本系统的平稳运行，接下来将扣除七天生命值，进入托管模式，所有厌恶值都将自动兑换生命值。】
【请宿主继续努力扮演万人嫌，赚取续命的厌恶值。祝您接下来的任务顺利。】
随着系统断开声响起，隐约意识到已经被万人嫌系统放养的江玥宁，静默地望着赔付系统损失后，仅剩一天半的生命，陷入了沉思。
看来她以往的万人嫌计划，还是太过保守了。除了等待伴夏表妹清醒外，她必须要搞点大事情，作出新高度，才能赚取足够续命的厌恶值了。
从思考中抽离出来的江玥宁，恍然发觉窗外异常喧嚣，甚至飘来了阵阵胭脂香风。
顺着雕花木窗望下去，才发现往常杂乱无序的街道，已经自发地让出了条宽敞的道路，不少人站在道路两侧翘首以盼着，显然在迎接着什么人的归来。
连屋内除陈元琥的几人，也不住地朝窗外瞟去，显然这些人的心思都不在眼前的饭菜上了。
刚准备好闷声作大死的江玥宁，见状也对这个未出场的神秘人充满了兴趣。
毕竟按照对方此刻的受欢迎程度，只要她按照万人嫌人设随便做些什么，就会引起大量围观众人的不满吧。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了解下对方的身份。
倚窗而坐的江玥宁，端起面前的浅色茶汤浅酌了一口，将所有想搞事的情绪掩藏在茶雾中，才温声问道：“怎么了？是谁要回来吗？”
“是外出历练的太子殿下回来了。”尽管眼角眉梢都染上激动神色的常炼，明显更想去看看窗外归来的人走到哪里了，却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根据京城盛传的消息，太子殿下不仅顺利完成了圣上嘱托。还在归途中，协助县令处理了一帮无恶不作的流匪。不少受过太子恩惠的百姓及仰慕者，如今正翘首以盼着太子归来。”
伸着脖子向窗外张望的雀斑脸，也饶有兴趣地接话道：“谁能想到外表清冷寡言太子殿下，不仅才学出众，居然还能轻松治理掉匪患。恐怕接下来要风起云涌一段时间了。”
品味出两人言外之意的江玥宁，却很快就对这未曾谋面的太子失去了兴趣。
因为像这种品行端正的谦谦君子，大多心胸宽广，待人友善。赚取他们的厌恶值，应该比劝伴夏改邪归正还难。
淡淡地“嗯”了声作为对两人的回应，便重新啄饮着杯中的茶汤，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
“太子再好和咱们这群纨绔有什么关系。”认真品菜的陈元琥，却瞥了眼另外三个神情激动的人，“太子向来不待见咱们这群纨绔弟子，早些年宫中宴会的事。你们都忘了吗？”
短短的话音落下后，其他三人的脸色却都不同程度地黯淡了下来。常炼更是直接让陈元琥「没事多吃点菜，少说几句破坏氛围的话」。
只有原本还准备另外谋划的江玥宁，听到这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不待见纨绔？
这不是巧了吗？她就是纨绔啊。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否极泰来了。
心底激动的江玥宁，连手中的茶杯都顾不上放下。便兴致勃勃地望向窗外，准备先观察下任务目标，再好好筹谋下未来的搞事计划。
却意外看到了一双宛如夏夜繁星的眼眸。明明是黑得纯粹的瞳色，却交错着斑驳的碎光。
仿佛酝酿着草长莺飞的仲夏萤火虫花园，就这样不期然间撞进了她的视线中。
那一刻酒楼外纷扰的人群，随行的高头大马侍卫，屋内的嘈杂声仿佛都静默了一瞬，消融在这流光溢彩而又纯粹的黑中。
尽管原先的江玥宁，并不是个在意外貌的人。不了解其他人为何看到美男或美人而心情愉悦。
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从前不懂这种感觉，仅仅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
原本雄心壮志的万人嫌筹备计划，在这意外的目光交错中，也不自觉地凝滞了一瞬。甚至满脑子都是，要将这双眼眸画下来的想法就好了，这样就能记录下这一瞬夺目的光彩。
“大哥，快点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门外再热闹也和咱们没关系。”
伴随着手臂传来的巨大推力，与意外响起的脆响，从思考抽离出来的江玥宁，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不过，这次不是意境中的安静。
而是，原本热闹喧嚣的街道、清脆的马蹄声、商贩的吆喝声都安静彻底安静下来。
因为她手中的茶杯刚被陈元琥撞掉了，正不偏不倚地扣在盛名在外的太子头上，清润的茶汤正顺着被她称赞的漂亮眼眸，清晰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缓缓滚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