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慧贤道：“大藏经有云，菩萨悲心犹如雪聚。菩萨悲心见苦众生。悲心雪聚故眼中流泪。我虽然不过是一介修行者，不敢比肩菩萨，但是听闻此等惨绝人寰之事，亦不免为此悲痛。然而等小姐对此全无怜悯之心，才是特立独行得令人侧目。”

等星沉道：“佛者，众生本来也。众生即是佛，佛即是众生，又何来比不比肩之说？你如此执着于七情六欲，执着于等级尊卑，难道不是修行不到家的证据吗？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把这些堂而皇之地说得如此大义凌然，倒是让我有些费解了。”

“既然费解，等小姐不如等到后面时间充裕了之后再与我探讨，相信总会有答案的。”慧贤不欲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便道，“眼下，还是先紧着这桩公案处理妥当了要紧。贫僧手里的证据，已经交给各位看过了。等小姐以及顾少侠要辩解的，也已经辩明了。眼下孰是孰非，就交由在座的各位掌门来判断了。”

此次前来少林的，由慧贤邀请的门派共有三十五个，顾西洲带来的掌门共有十二个。林吹棠不能代表武当投票，因此不算她。慧贤和顾西洲不算票，再加上一个简浮舟，一共应该是有四十八票。如果投票超过一半，等星沉的罪名便成立，接下来便要暂时滞留在少林寺内，等待其他人商量出处置她的办法。

虽然慧贤提供的证据并非铁证，但是顾西洲的辩驳也仅仅是在言语上寻找漏洞，甚至还不如慧贤，连一件像样的证据也没有拿出来。虽然他针对慧贤的说辞提出的问题确实一针见血，但是人们更愿意相信能够拿出证据来的人更有底气一些，而对于证据的真实与否却并不是十分在意。

顾西洲虽然早就从等星沉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不过是等修德和冯宿各怀鬼胎的互相残杀，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阿青，但是这件事做得隐蔽，而且时间也过去太久了，就连万丈楼的人手中也都没有证据。而且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顾西洲也不知道等星沉是否愿意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于是也只好暂且避而不谈，只能寄希望于在场持中立态度的人当中，能有一部分被自己说服，可以不那么草率地断定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凶手。

顾西洲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些一念之差或许就能让别人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方向的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正义凛然地投出自己的票，心里却在飞快地算着他们所能获得的票数。但是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四十八个人中，十一个投了弃权票，十七个人投了反对票，而剩下的二十个人，都认定了等星沉就是操控着一切的幕后黑手。

眼见事情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慧贤也不免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他带着几分轻松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隐晦地面带讥诮之色瞥了顾西洲一眼，随即又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姿态喊了声佛号，道：“既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件事证据确凿，等小姐为凶手之事便再无异议。眼下还请等小姐在少林寺内再呆一段时日，静思己过，也容我和其他掌门商讨一个合适的处罚方式。”

一直等在一旁，替等星沉拿着手炉的小和尚闻言，就走上前来想要领路带她回去，可是没想到等星沉还是坐在那里动也没动，连眼睛也没抬一下，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慧贤的话一样。

那小和尚伸手想把她扶起来，但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寺庙里，从来不曾近过女色，看着等星沉披着的素色缎面绣着浅蓝色梅花的披风下隐约的见削肩细腰的背影，脸就忍不住红了，哪里还敢伸手碰她，小声地提醒了两句，见等星沉充耳不闻，他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慧贤一眼。

慧贤道：“等小姐何必如此，外面天寒地冻，还请先下去休息吧。不然要是我再找其他人来带你下去，未免失了彼此的体面。”

等星沉打了个呵欠道：“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我要是就这么顺着你的话走了，岂不是自己认了罪？你要找就找，我倒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还能比被别人诬陷是凶手更不体面的。”

“如今证据都已经摆在了眼前，你竟然还如此不知悔过，实在是无可救药。”

“慧贤大师，照在下看，等小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即使面对被她所害至如此境地的冯公子，仍然不知愧疚，心存侥幸妄想狡辩。依我看，也没有再给她机会的必要了。干脆就让她一死，以向那些被她无辜害死的人谢罪吧。”

“可是……这件事确实还有疑点，如果只是思过倒也罢了，就这样处死，只怕有些不合情理吧。”

“有何不合情理的。赵掌门，我以为投票过后，等星沉有罪已经是在场的各位公认的事实了。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再投一次票，同意杀了她以正纲纪的人举手。”

“请等一下。”就在此时，顾西洲出声喊道，“在各位决定等小姐的罪名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做，还望慧贤大师成全。”

“什么事不能等会再说，没见我们眼下正在讨论要如何处置等星沉吗？还是说你还没有放弃要替她求情的念头？”

“是啊，顾少侠。你如今在武林盟立了大功，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是非不分，把自己的名声也折了进去啊。”

“什么一时意气，我看他说不定早就和等星沉串通一气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卖力地要给她脱罪。”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慧贤以一副不计前嫌地姿态站出来道：“顾少侠有什么事？如果不急的话，可以晚些时候私下里再和我说，也好不耽误其他掌门的时间。”

“就是要现在说才是。因为我要说的这件事，也和等小姐有关。”顾西洲道，“听说只要连闯少林寺三大阵法，就能得到少林寺一个许诺，只要是它能做得到的，绝不反悔。今天，我就想要试一试，这三大阵法的威力。”

“什么？你要闯阵？”慧贤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少林寺确实是有这个条例，但是从君珏之后，已经有近五十年没有人在提过要闯阵的事宜了。毕竟能闯过的，有这个实力的，也并不在需要少林寺再出面做什么，而自己没有实力的，也不会来这里自讨没趣，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连命都丢了。

顾西洲并无犹豫地点点头道：“是。”

“你可想清楚了，虽然少林寺严禁杀人，且比武切磋讲究点到为止，但是真的动起手来，误伤也是难免。而且越是实力相近，就越是难把控力度，出现伤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年纪轻轻，前途无可限量，何必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的命搭上。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让等小姐受死，至于闯阵的事，你不如也再慎重考虑一下。”慧贤道。虽然他说的话是真的，但是倒也不是说他突然爱才，为顾西洲考虑了起来。只是这小子确实有几分实力，虽然离当时君珏闯阵时还有些差距，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不容易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慧贤也不想因为这个毛头小子而再起什么波澜。

“并非是因为受死与否，而是在这件事上，我和等小姐的想法一致，并非是自己的所做之事，这罪名不敢妄自承担。”顾西洲道，“我意已决，还请慧贤大师帮忙安排。”

自从收到那串佛珠以后，顾西洲便做好了这个打算。他也知道自己手中证据不足，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不够他编一个周密完整的说辞后，再整理好相关的“证据”。所以他斟酌许久之后，也只能如此另辟蹊径了。

“这……”慧贤还是有些犹豫。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利弊，就听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道：“顾施主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少林寺并无回绝之理。还请稍等片刻，我着人去安排。”

慧贤看着远处那个伴随着说话声音缓步走近的人影，藏在僧袍下的双拳用力地握紧。他就不明白了，他是哪一点比慧真那个家伙差了。师父非要把方丈之位传个慧真也就算了，这些年在慧真的带领下，少林寺几乎是在武林中隐身了，不光是被武林盟抢尽了风头，就连武当，都险些要比不过了。如果让他接手掌管，断不可能是现在这般模样，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肯消停，偏生要来寻他的麻烦。

慧贤眸光一冷，心中暗下决心，等到等星沉的事情处理完了，这些刺头，他一个都不会再放过。但是眼下他也只能看着来人，好声好气地道：“慧达师弟，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天我要在这里召开大会，就劳烦你在后院带领着弟子们先行诵经上课吗？”

慧达道：“我原本是带着他们念经的，但是有弟子前来回禀说有一位少侠要闯阵。少林阵法的研究和修习，一直都是罗汉堂的功课。有人要见识少林阵法，我身为罗汉堂的堂主，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还是慧贤师兄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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