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师弟,你怎么又一个人跑来这里了?”
“这里风景好啊。”顾西洲举起酒坛灌了一口酒,眺望着云雾笼罩着的山下的风景,随口道。
“是吗?”林吹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令人高兴的回忆呢。酒给我喝一口。”
“林师姐下午不是还约了王大嫂见面么,喝酒不太好吧。”顾西洲道。
“就一口,没事的。”林吹棠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顾西洲右手边的酒坛。
“诶。”顾西洲侧身挡住她,拿起酒坛来一饮而尽,随即还扣过来甩了两下给她看,证明自己没有骗她。“已经没有了。”他道。
“切,不喝就不喝嘛,小气。”林吹棠在他的左手边坐下,陪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山下的景色。如今正是农忙的时节,山下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或一人挑着担子赶着车为生计奔波行色匆匆,或三五家人朋友凑成一团嬉笑打闹,无论哪一种,都为这抹春色平添了几分独属于人间烟火的生机蓬勃。
“就连这条路,也比几年前热闹了许多。”顾西洲不无感慨地道。
“是吗?”林吹棠道,“这里不一直是这样吗?”
“草木还是一样的绿,只是人似乎比之前更有活力了。”顾西洲道。
听了他的话,林吹棠仔细了看了片刻,却还是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于是便道:“汝南县是这附近难得的大城镇了,清明前后来往的人总是那么多的。我看,如果说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的,或许是你的心情?”
“哦?”
林吹棠耸了耸肩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个有点迟钝,不拘小节的人。但是只要是人,总是会对周围人的变化有所察觉的。哪里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原也不是坏事。”顾西洲道,“敏锐有敏锐的优点,迟钝有迟钝的好处。”
“是啊。”林吹棠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今天故地重游,如果再不说,恐怕也没有会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是提前说好,咱们这次只是心平气和的聊天,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你可不许生气。”
顾西洲道:“林师姐请说。”
林吹棠盯着他的眼睛道:“当时你告诉我小虎在来钱峰上,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想要让我去死,好让爷爷只能有你这一个继承人?”
顾西洲在她支吾着开口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她想要说的内容,闻言也不意外,只是道:“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个。”
“我少时听他们私下里说起这件事,第一反应只觉得不可能,可如今明明和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反而又不能笃定了。”
“你说的他们,是指师父和沈师叔?”
林吹棠连忙道:“我并不是有意挑拨什么。他们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你刚来爷爷家不久,现在他们当然都不是那么看你的。”
顾西洲道:“我知道。”
林吹棠嗫喏道:“之前因为我的冲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关系竟然闹得那么僵,我已经反省过了,保证再也不会了。这次问你,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顾西洲沉默着犹豫了片刻,目光看着山下的人流答道:“当时四处寻不到小虎,我便猜他会在这里——虽然当时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事实证明确实也没错不是吗?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师父只有我一个继承人。你知道的,他总是爱训人,我一点也不想单独一个人和他相处。”
林吹棠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这话说得诚恳。”半响之后,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我不该怀疑你的。只是越长大,心思却是越不如小的时候纯粹了。你之前在少林寺的时候你跟我提过一句应该有自己的计划,可我不像你这样聪明,也不想沈叔叔那样洒脱,如今,就连继承了爷爷的些许正直,都要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淡漠起来了。将来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本不用跟我们比。”顾西洲道,“做自己就是了。”
“可我就是觉得,我越来越做不好自己了。”林吹棠道,“我想做小时候那直率坦诚的,嫉恶如仇的,只要能帮到别人就会感到开心的林吹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怀疑这个,不信任那个,只知道想着自己的人。我不该怀疑你的,不该因为一点小矛盾就阻拦你去救等星沉的,不该因为不喜欢等星沉就……”
“就什么?”
“就想要撮合你和邵玉在一起。”林吹棠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小声地道,“对不起。”
顾西洲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接着又道:“林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什么?”
“知易行难。”顾西洲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慢慢地向着那个方向尝试就是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知易行难。林吹棠无声地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了两次,忽然觉得一阵豁然开朗,她拉着顾西洲的胳膊晃了晃道:“师弟,你说的对。一直在这里抱怨痛苦也没用,希望自己变成什么样,就要向着那个方向努力就行了。就给练剑一样,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有收获的。嘻嘻,还是师弟你聪明,无论是什么问题,都能想出来解决的方式。”
顾西洲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是么?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西洲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一会儿不是还有约么,我们也该回去了。对了,我有一件事还没来及跟你说。我眼下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就准备离开了。”
林吹棠闻言倒也不吃惊,眼睛里甚至还浮现出了一丝了然。她打趣道:“让我来猜猜看,你是不是要去财神阁找你的等小姐去了。”
顾西洲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林吹棠道:“我还不了解你。这几日整天魂不守舍的,有的时候跟你说话你都听不到,一天要叫你那只鹰来看好几次。要我说,你之前送药去财神阁的时候说什么也应该见她一面,有什么问题大家当面说开了不就好了。哪里还至于你现在这样,跟着了魔似的。”
“林师姐说的是。”
林吹棠虽然心中不舍分别,但是见顾西洲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便也没有留他,只是道:“既然你要离开了,那不如今晚我做东,咱们去酒楼里大吃一顿?对了,你上次答应我的烤鱼,到现在还没有兑现呢。”
“这个简单。”顾西洲笑道,“林师姐尽管先去忙正事,一会儿回家之后,就有现成的鱼吃了。”
——————
等星沉这些日子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原本睡得时间就比较长,日夜颠倒也是常事,最近几日每天醒着的时间更是凤毛麟角,以至于她一睁开眼,眼下是几月几日什么时辰是一概不知。
坐在一旁,就着桌上的细微的烛光处理着文件的齐犹知见她醒了,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了一口。稍微润过喉咙之后,等星沉便推开了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侍剑呢?”
“她守了你一个白天,我让她去休息了。”齐犹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等星沉笑了笑道:“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就好像,快要痊愈了的那般好。”
“……是吗?那就好。”
“小酒。”
“嗯?”
“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齐犹知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也随着剧烈地摇晃了出来,洒在了他的衣袍上。他飞快了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擦,口中却道:“别说这些胡话。你醒了,我让他们把热着的粥端上来,你吃一点,再吃了药好好歇一会儿,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这些话就免了吧。”等星沉看了他一眼,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齐犹知连忙扶住她,又拿了一个软垫让她靠着。等星沉深深地提了一口气,缓了片刻后轻声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齐犹知问。
“我梦见,我死了。我的灵魂被人抛到黑暗里,一个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地方,我动弹不得,只能随着一直下坠,一直下坠,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似的。”
齐犹知道:“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醒来就忘了吧。”
“是啊,我醒过来才发现,现实倒是比梦要更惨些。”等星沉自嘲地微微扬起嘴角道,“真没想到我竟然马上还要再死一次。”
“本来也不是什么绝症的。这些年却总是反反复复的好不起来,你要是愿意配合大夫好好吃药,不要想那么多,今日也……”
“也什么?”等星沉偏过头,有些无辜地看着他道,“今日也不用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