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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见字如晤

荣国府,西院。

陈婶方从贾母院中回来,急匆匆便要寻郝能等人说李瑜之事。

她此去贾母院中送信,不仅听得十年前的李家旧事,又见过李瑜未婚妻可卿,惊闻宁府暗中使坏。

所幸锦衣卫相助,如今风波平息,又带来了李瑜授官的好消息。陈婶只觉今夜比以往更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

故而众人皆散,她便忙寻路回西院,要将今夜之事同众人分说。

回至西院时,怜月和晴雯正在李瑜屋中说话,郝能在院门口石阶上坐着吃炒豆。

见自家老婆回来,郝能起身拍了拍衣袍,忙问道:“怎的这么久才回来?我方才远远地见了几拨人往老太太院里去,可是生了什么事故?”

陈婶拍了拍胸脯,一脸惊魂未定之色,道:“今儿真是又奇又险,诸多事情一并发生,件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郝能急凑过去问:“竟有这么惊险!到底是何事?”

陈婶瞪了他一眼,道:“没良心的,你倒好,在这里坐着吃喝。

我去了这么久,到现在一口水都不曾喝上。如今又历了这许多叫人惊险害怕的事,你不说叫我歇歇腿,只顾在这里追问!”

郝能眉毛一耷,苦笑着道:“我这不是在此等你么……我这就去给你倒水拿点心吃,你去偏厅坐着等,叫怜月她们俩也来听听。”

说着让过身子迎她进去,往小厨房里去拿瓷盘装了几种点心,又烧了一壶水出来,朝着偏厅去了。

屋内灯火通明,陈婶草草吃了两口甜饼,喝了两口水,略微舒缓了身子。

便同一旁的郝能、怜月、晴雯三人讲述着今夜在贾母院中的所见所闻……

……

永宁坊,通平街,秦府。

秦业在厅中左右徘徊,不时朝门外望去,又问方婶可卿的消息。

方婶劝慰道:“老爷,小姐此去,有锦衣卫随后照看着,想必是无碍的。您且坐着歇息片刻,我再出街口去看看。”

说罢正要出门,却听门口一阵动静,乃是高伯驾马车而回。

秦业领着方婶忙出府门口去看,果见可卿回返。

宝珠、瑞珠先从车轿中下来,随后将可卿搀下。

可卿先同车后随着的荣府使唤婆子招呼了声,叫她们自回。

那领头的婆子施礼作别,便各提灯笼原路返回。

可卿同老父见礼,秦业忙将她迎回屋里坐下问话。

“可卿此去还顺利么?”

可卿笑着抚慰秦业,道:“父亲放心吧,老太太面慈心善,待女儿很好。

此番听了女儿所说,便将贾珍一家叫到院子里斥问,虽则贾珍狡辩,可在锦衣卫的参与下,到底还是狡赖不得。

老太太说了,若是他往后再与我等为难,便要联合族老黜了他族长之位。想必咱们可放心一阵了。”

秦业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到底还是偏袒自家,这贾珍乖张放荡、奸险穷凶至此,如今还是轻拿轻放了。”

可卿道:“毕竟他们虽为两府,实为一族。如今贾家权势虽重,到底比不得以往那般风光。

荣宁二府为贾族头门头户,如若再有分歧,必然损害家族利益。

老太太虽不管族中事务,到底也还是个明眼人,倘若真同贾珍闹得不愉快,一则伤两府的情分,二则叫家族蒙羞,损伤声誉。

如今肯为我们这事做到这个地步,已是看在李郎的面子上了。

所幸此事捅到老太太那里了,既然最后下了论调,咱们也可安心,不必太过惶恐。”

秦业听了,点头道:“可卿所言极是,贾族两府历来是同气连枝、互为依托,要想叫他们由此失和,却也不大可能。

现今虽然有了结果,只是仍要小心提防。这贾珍的为人如何为父已经看透了。

先有陛下的训斥都兀自不肯悔改的,若说老夫人能管束得了,我是万万不信的。

如今同他撕破了脸,他一定是气急败坏。只不过老夫人关注着此事,他必然避着风头,私底下肯定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事。

咱们万事小心,少同外人接触,撑得伯璋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卿听了,笑道:“说起来今晚还听得一件喜事呢!”

秦业奇道:“哦?能有什么喜事?”

可卿道:“女儿先往荣府去找老太太,正同贾珍分说之际,来了两个锦衣卫。

一个是傍晚时候来送信的,另一人是他上官。他们从贾珍仆从那里问过了话,乃为女儿做证,方叫那贾珍抵赖不得。

后听那锦衣卫校官所言,陛下给李郎授官正五品锦衣卫千户,说是明日即有圣旨下发,特差他去扬州传旨呢!

如今尚且圣恩隆重,待从扬州回来,凭着李郎的本事,在陛下跟前当差,将来定能受到重用!”

秦业听罢,先是一阵讶异,继而又是十分欣喜,咧嘴笑道:“好啊!倘若伯璋得授官职,再无人敢轻易加害他!

想不到他不过小小年纪,短短半年间,竟能得陛下殊遇,做了正五品的官职了。

当真是少年俊杰、天纵英豪,叫人惊叹!”

方婶正从门外进来,听了此事,将煮好的红糖姜汤端放在可卿身边小几上,喜道:

“诶哟,竟有此事!不想咱们这个未来姑爷是这么有能为的。正五品官,岂不是比老爷的品秩还高了么?真真是了不得呢!”

秦业之官名乃是工部营缮郎,为工部下设营缮司郎官,秩不过正七品。当初同贾家交结,也不过因司中指派的,方才有了些交情。

彼时他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吏,这十来年只升了一级,做了正七品的郎官。与李瑜相比,自然是相差许多。

可卿虽则高兴了一会,又轻声叹道:“你们只看到他品级高,却不知他所担的重任。

父亲兢兢业业,升迁一级都耗费多年时间,如今也不过是七品官员。

李郎虽因得了陛下的殊遇,只是年纪轻轻,非无大功,岂能直接授官五品?否则底下的官吏,怎会服的?

况且他非文臣,乃是武官,想必整日都要冒着杀伤的危险。

而今远在扬州,被陛下赋予期望,不知又领了怎样艰险的差事来。

一想到这,还不如做个平常人,担不了这样的风险,平平安安的最好。”

秦业叹道:“可卿这话说得差了。伯璋生于公侯之家,又有如此的本领,一生必然平凡不得。

我知他心性沉着坚定,乃是胸怀远志之辈。如今李家门楣全靠他来顶立,他岂会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况且即便做个凡人,若无倚仗,面对贾珍这样的凶恶之徒,怎能反抗?

唉,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即便如何品质纯良,若没个能耐,叫有权势的恶人盯上,只能任他鱼肉的。

伯璋越是得陛下重用,越是高升,旁人才越是不敢肆意欺凌加害他的。”

可卿不由默然,道:“女儿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经历了这许多,心里哪能不害怕的……”

秦业起身道:“也罢,天色也晚了,你早些回房歇息。伯璋发来的书信,想必也是给你的,你带回去看吧。”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可卿。

因可卿匆忙去了荣府,信又是锦衣卫交给秦业手中的,便还不及过问此事。

秦业心中清楚,自己一个糟老头子,李瑜无故给他写什么信?想必因立下婚约,不好私下里传信,故而谎称是给自己的。

秦业心知此信定然是写给女儿可卿的,因此也不曾拆封来看,只待可卿回来给她。

可卿伸手接过书信,叫宝珠将姜汤带去屋里晾着,便同秦业行礼告退了。

回至房中,先换下衣服,梳洗过后,披了大斗篷,靠坐在床沿,将信封拆去,取信展开,借着床头微弱的烛火,细细阅读起来。

只见笔墨清晰,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遒劲有力,却又不露锋芒,反而笔底舒缓,款款深情,流于纸上。

“可卿玉展:

春安。

自离京府,须臾一月。经冬历雪,穿山涉水,远赴异乡,交别日久。

良夜如此,遥望北天,感念之情,积水成渊。月白风清,明明春夜,徒游之人,如何不起桑梓之思?

于窗外久立,遂忆春江花月,因知其情思缱绻,隐约飘渺,悲歌之叹,令人神惋。哀从中来,故知伤春之衰。

我至扬州,蒙恩受惠,得以拜师苏公。求学日短,诸多不足,幸而恩师不弃,诲人不倦,待我至善,诚如亲子。

荣府老祖母之女、我尊称姑母者,早嫁于前科探花林大人,官之扬州。

因受老太太托付,前往拜见。蒙其荣宠,留我栖居府上,相待优渥,恩宠万分,由是感激之至。

林姑母之女,年岁虽幼,聪慧可人,较之荣府三妹,犹在其上,实有谢道韫、李易安之才。与之交论,令人叹服,此系来扬以来,第一等奇事。

江南之地,美景无限,比之京都,各擅风光。珍馐美馔、鲜品佳肴,春水连天、画船听雨,因无佳人在侧,便失风采。

虽有小家碧玉、窈窕淑女,尚不及卿之万一。

伊人秋水,魂劳梦断。蒹葭之思,甘心首疾。

趁夜未央,明月千里,相寄鱼龙,遥传音信。

烦转敬意至秦叔父尊前,拜祝安康。

盼梦春安。

咸临九年二月十日夜。

李瑜于扬州笔。”

可卿阅后,欢心喜悦,继而柳眉微蹙,想道:“哼,这林姑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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