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什么？！

昀辉堂内众人一时错愕，裴长忠眼看递出去的台阶被人掀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厉色道：“云姐儿！”

上辈子她没有机会为自己辩驳，如今看来这辩与不辩，这结果也并无不同。偌大一个裴府，这些口口声声自称长辈的人，没有一个信她的话，满眼只知自家的利益盘算，何时真心想管过他们三房死活。今日她若是低头应了回武馆去做事，日后处处被人拿捏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从这一摊烂泥中救出自己那一家子？！

裴思云梗着脖子，道：“我动手伤的那一位，赔了钱就是，为何不让我去郡主府当差？”

陈氏见这丫头反骨在身，犟起来要气死个人，多半是被那小子迷住了心窍，也没忍住训起她来，道：“云姐儿你傻啊！大伯母晓得你向来是个脑子清明的，怎么如今轻易就被那小子蒙蔽了呢？”她话头一转，通情达理道，“不过也是，你终究年纪还小，被那纨绔一张脸唬住了也是常事，可他不过一时兴起赏了你些东西，那些个天潢贵胄看咱们不就同猫儿狗儿一样么，你怎么想不明白呢！”

裴思云听来，觉得这一出戏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大伯母可真是巧舌如簧，前头还说她是怕惹事端故意欺瞒长辈，没得两句就变成了痴心妄想被郡主府公子勾走了心魂！

她要是敢留在这家中，迟早要被这一群人精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一旁的吴氏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见缝插针都要进来酸言几句，“咱们云姐儿心气高要给自己挣前程是一码事，你要死心塌地跟着那纨绔当差二伯母也不会拦你。可全济川城的人都晓得那是个是非不离身的混世魔王！你今日惹了这一群泼皮来家中是误会，明日又打算惹一群什么腌臜东西来家里？！人那郡主府硬气受得起，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如何受得起！一家老小，你弟弟妹妹，全指望武馆的生意过活！你可替家里人考虑过？！”

吴氏这一番话说得有些难听，可在场的长辈听来，却是句句在理掷地有声，所有人都沉默着，等裴思云一个回应。

她在心中轻笑，替家里人考虑？

这个“家”里，还有人替他们三房考虑么？

哥哥急病的钱拖着不给，纵人栽赃她嫂嫂偷窃，哄着娘亲填用嫁妆，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桩桩件件的事情摆在眼前，有人替他们考虑过么？！

有的人心，天生就是偏的。

反正这家上辈子已经分过一回了，当时没了她一家子老弱病残的都狠得下心来不管，如今她还忌惮什么呢？

她仰起头来，目光坚定，道：“既是我招来的事，那便与公中无关，我裴思云保证，从今往后绝再不会有牵扯诸位长辈之事。”

裴长忠觉得他这侄女儿简直是太过年轻胡闹，训斥道：“你二伯母是这个意思么，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你说不牵扯就不牵扯？这一笔下去能写出两个裴字么？你裴思云惹了事，人循着来找的，还不是咱们裴府！”

裴老爷子半阖着眼睛听到此刻，终于抬起手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裴长忠。他浑浊迟钝的眼珠，对上裴思云眼中的清明，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心里拿的是什么主意。

“你要知道，依裴家祖训，小辈请提分家，是半分家产都不会有的。”裴老爷子的声音缓缓而出，似是试探，又像是警告。

什么？！分家？！

在场的大房二房不知道老爷子怎么一开口就提到这事了，两对儿夫妇心怀鬼胎面面相觑，当中脑筋转得最快，也最着急的，便数陈氏了。

分家是在她的盘算里头，可那也要等她拿到三房手里那两张武馆文牒再说啊，这现在一院子不清不楚的，不能分！

她急急上前去替裴思云辩解，道：“父亲息怒，云姐儿她年纪小，这不是胡说呢么，再说了，三弟妹和逸哥儿都还在呢，她一个姑娘家做得了什么主！”

裴老爷子猎鹰似的目光死死盯着裴思云，发出浑厚苍老的声音道：“你且听她说，我看她，是想做这个主。”

裴思云不急不缓，道：“孙女不孝，自认舍不得眼下郡主府的差事，但又不想让家中人如今日这般受无端的拖累，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裴老爷子扯动了一下嘴角，他这个好孙女啊，是又把问题算计到他头上了。

她坦坦荡荡说了舍不得郡主府的差事，那就是摆明了要去，方才听陈氏说起来这丫头同郡主府里头还不清不楚的，若他要真是把人捆在家中，闹到郡主府去生了龃龉，同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家有什么好处？

当初没还没去的时候他就没拦住，硬生生被裴思云用嫁妆的名义挡了回去，如今再从中阻拦，又怎么算？

如今郡主府的差事裴思云死守着不松口，她跟着那纨绔，多的是惹事的机会，要想裴家武馆不受牵连，便只有分家这一条路，而且今日他要不允分家，就是摆明了从今往后她惹的祸端都要裴家出面兜底……

这一笔账，裴思云算得清，裴老爷子又如何算不清？

小辈自请的分家，几乎等于净身出户，裴老爷子面子上不会做得太狠，只一副被不肖子孙气绝的样，道：“你自要分家，便去祠堂跪着，跪一夜！问问你爹的牌匾，你们三房的主，由不由得你来做！”

裴老爷子这一出，给了所有人喘息盘算的时间，包括他自己。

裴思云领了命，自到祠堂跪着去了，今日昀辉堂的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裴长忠和裴长义一母同胞，都是裴老爷子的爱妾所生，如今这昀辉堂关起门来，说的便都是“一家人”的话了。

“父亲，三弟屋里……”

裴老爷子挥挥手，“吃饭吧。”

陈氏这会子可坐不住了，“父亲，就算云姐儿撑头要分家，那不还有两张武馆的文牒在他们屋里呢，您看……”

吴氏这下可不乐意了，这裴家武馆如今对外虽说是两兄弟共同经营，可三间有两间都把在大房手里，这会子陈氏提起那两张文牒，那可不是算盘都打到她眼前来了，她如何能忍？

“大嫂这话说的，那两张文牒从前都是逸哥儿收着，大嫂若是舍得在逸哥儿身上多掏些药钱，指不定早就问清楚了呢！”反正她拿不到手的东西，大房也别想拿到，全扔三房手里烂着她也是乐见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裴长义见自家父亲面色不佳，识得眼色赶紧把自己媳妇儿这张嘴捂住了。

后面半程进饭无话，末了裴老爷子放下碗筷，回屋之前丢下一句。

“呵，且看云丫头跪上一夜，还有没有这个骨气来争再说！”

昀辉堂暂且诸事落定，清淮院那边却起了一场惊雷！

靳氏不敢相信，拉着气喘吁吁的翠珠问道：“你说什么？！”

“咱们三姑娘跟老太爷提了分家！这会子被罚到祠堂跪去了！”翠珠急得都带了哭腔，“三姑娘的药还没上，一背的伤，怎么跪得了一夜啊！”

靳氏登时面色吓得煞白，怪不得云姐儿下午问她想不想回从前的家去呢，那是她夫君裴长春开的第一家武馆，也是裴家这一切基业的起点，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就挤在武馆的后院，日子不算宽裕，但也比在这深门大院里头看人脸色过活来得舒心，裴思云既问起了，她自然说想回去……

但是靳氏没想到，她的云姐儿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靳氏瞧了瞧天色，虽然已到落灯的时候，但是公中必然还未歇下。

她站起身来，整理好装束，道：“翠珠，跟我走，咱们去接云姐儿回来。”

翠珠点点头，问道：“那少夫人呢？”

“秀桐白日操劳，晚上还要替逸哥儿擦身，这事就不用再惊动她了。”

“是。”

翠珠在前头掌灯，靳氏跨出了清淮院的门口，望向昀辉堂所在的方向，那黝黑洞深的四方天地，瞧着就是要吃人的模样。

自打裴长春出事后，她与公中便生了嫌隙。

这宅子里桩桩件件的腌臜事，她都再无所谓了，反正公公是个偏心偏听的，这么多年以来，靳氏几乎都不曾再踏进过昀辉堂的院子。

今夜前来，吃了闭门羹，她也毫不意外。

她进了院中，立在裴老爷子的屋门前，朗声道：“父亲，云姐儿身上有伤，即便要跪，也请允许儿媳进祠堂给她上一身药。”

屋内还亮着豆灯，但是却无人来应。

靳氏再一次请求，“父亲，还请允许儿媳进祠堂看看云姐儿！”

过了半晌，昀辉堂的内屋终于有了开门的动静，里头老仆出来，道：“老太爷说，夫人就是平日里太纵着三姑娘，才让她敢这般忤逆犯上，您许久不进昀辉堂，今儿个既来了，也该陪着姑娘一起，好好立立规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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