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靳氏气得牙痒痒,手里的帕子都被紧紧攥成了一团。若不是逸哥儿病着云姐儿又还小,她又何苦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在这宅子里头受这般折辱。
好在如今云姐儿大了,有主意了,连带着她这个当娘的,也想在这不见天日的院子里,抬一抬头了!
自己的嫡亲孙女儿背着伤不管,倒来立她的规矩了,这裴老爷子要是个在意规矩的,当年就不会做出挪用儿媳嫁妆的事情来!
自己夫君没了这么些年,他们当初一点点挣下来的家产都被这群蛀虫盘剥干净了,自己同这个空壳子裴家也没什么情分可讲的!方才翠珠说的分家二字,一股一股地刺激着爱女心切的靳氏,让她这个遵守礼教安分守己的内宅妇人,隐隐滋生了些疯狂的想法出来。
老奴的提点还在耳边,靳氏气上心头,全然置若罔闻,连个招呼都没打,一甩袖子抬脚就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那老奴可是裴府里头的人精啊,得了老太爷的吩咐,就这往外走的几步路功夫,连三夫人求情如何回绝的说辞都打好腹稿了,谁曾想人扭头就走了!
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吓了一跳,这偌大的裴府,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忤逆老爷子,就算是当家的大夫人被立了规矩,那也是要老老实实站着的。
“三夫人她,就这么走了……?”
“那老太爷就这么算了……?”
传话的老奴被靳氏明晃晃地驳了面子,对着窃窃私语的下人怒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仔细你们的舌头!”
他进屋去给裴老爷子禀告,两个磨磨蹭蹭还没走的小丫头还守在一旁悄悄看着。
“老太爷屋里都挑大灯了,看来今儿晚上是有好戏看了!”
“行了行了,指不定待会儿要传各房老爷夫人呢,咱们别走太远。”
裴老爷子起身,挪到了自己的太师椅上,听得老奴来报,黑沉的脸色快要融进这幽深的夜里。
啪嚓!
雕花重漆的红木小几上,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被拂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我看他们三房,是想翻天了!”
外头正好有奉命看守祠堂的小厮前来禀报,一脸为难的样,道:“老爷,三房夫人硬要我们开祠堂放三姑娘出来,我们听着您的嘱咐没敢动,可夫人她不晓得从哪提了棍子来,说是要砸门……”
“她好大的胆子!祠堂也敢砸!裴家的列祖列宗都看着呢!”裴老爷子气得发抖,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来人,给我去请大房二房的人来,我倒要看看,她们母女俩要翻出什么天来!”
裴府的各个宅院里头,依次挑起了通明的烛火,一路延伸到昀辉堂后的祠堂去。
靳氏这时候提着棍子,正隔着门同里头喊话。
“云姐儿!云姐儿!阿娘给你送药来了,你别怕啊!”
祠堂外头的人越聚越多,里头确是死一般的寂静,靳氏心急如焚,这家传的樟云膏入骨化瘀最是好用,可药效也极为猛烈霸道,要不按着时辰续上直到好,先前缓下去的症状都会数倍反噬,裴思云算起来也在祠堂里头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腰背上还有那么一大块伤,这会子要是疼晕过去了,也不是没可能!
靳氏提着棍子,像只护崽的母豹般焦急,对着守门的小厮道:“让开!”
小厮急得满头大汗,眼前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脾气最为温和的三夫人,他们哪见过这种阵仗,但裴老爷子的吩咐在前,他们也不敢忤逆,只好言相劝道:“三夫人,老太爷让三姑娘跪祠堂,也不过是小施惩戒,怎么会跪上一整夜呢,您就放心回去吧!我们哥几个保证,三姑娘一出来,就立马给您好好地送回清淮院去!”
“她身上有伤你们知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提起棍子道,“今日不管我云姐儿犯了什么错,这药我是给她上定了!”
“三弟妹!有什么事咱们坐下好好说!”
裴长忠扶着裴老爷子跨进祠堂的院子,连忙出声喊住了她,“父亲在此,你再着急做事也要有章法,何苦要动家伙呢!”
靳氏环顾一圈,行,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还真是热闹。
她眼含热泪,提着棍子一指关得严丝合缝的祠堂,道:“大哥是说话不腰疼!到底里头关的不是兰姐儿!云姐儿她犯了错要跪便跪,她不出来怎的我还不能进去了?!父亲可别忘了,那里头除了裴家的列祖列宗,还有我的夫君看着呢!”
陈氏听来不乐意了,嘟囔道:“明明是你云姐儿犯错在先,好好的提我们兰姐儿做什么!”
裴老爷子看着靳氏,道:“你也晓得长春在裴家的祠堂里头,那你可晓得云姐儿今日同我说的什么事?!”
靳氏不开口,便是默认她知道。
“今日我让她跪祠堂闭门思过,要的就是她想想清楚!她能不能,该不该,跟我扯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靳氏隐忍着,道:“父亲,我不求您放云姐儿出来,可她身上挂着伤,我进去给她上了药,再跪多久都任凭处置,我绝不多言一句。”
裴老爷子是下了狠心的,道:“既是闭门思过,便只有她想清楚了再出来,是要做主分家还是低头认错,你等她亲自来说!”
靳氏心急如焚,这会子人都叫不答应了,裴思云即便有话要说,也是有口无心!要等她醒了再来回话,怕是身子骨早就耽搁坏了!
靳氏抬头环顾,大房二房两屋人,满脸夜半被打扰的不耐烦之情,没有一个人听她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云姐儿,数年的压抑种种浮上心头,拧成了一把酸涩的泪。
分家两个字又在她脑海里突突跳着,她好好的一家人,如今在这院子里苟活着,离了公中每月给的那点聊胜于无的月例,难道还过不成了么?
她向前两步,郑重地同裴老爷子行了一个礼,挺直脊背,道:“父亲,云姐儿她不懂事,想不明白的事情,我来替她说便是。”
裴老爷子面上表情微微抽动,这一屋子大的小的,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总归是治得住一个的!
他抬手,示意靳氏说下去。
“儿媳教女无方,到底是太纵着云姐儿了,这三房的事情,总归不是她这个丫头做得了主的。”
靳氏此言一出,大房的陈氏当即就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老爷子有办法,小的有反骨管不了,不还有靳氏这个把孩子当命根子护着的人么?
裴老爷子点点头,这长春的媳妇儿,还算个明事理的,见她低眉顺眼认错的样,道:“你既自知教女无方,我便不多言了,往后郡主府的差事……”
“我能做这个主。”
靳氏没等他说完,便风轻云淡地打断了。
裴老爷子难得被打断了也没计较,道:“你既能做主,便好好管管云姐儿的性子!”
靳氏抬头,眼里尽是下了重大决断后的坚毅。
“父亲误会了,我是说,云姐儿做不了分家的主,我总归是能做的。”
“你!”
祠堂前的小院里,在场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大房二房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最为和顺柔弱的三弟妹,今日怎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明里暗里瓜分三房家产的时候,就是吃定了她是个最好拿捏的软性子,时至今日,居然也有轮到她来忤逆老爷子的一天了!
靳氏字字清朗,没有半点含糊,“父亲让云姐儿跪祠堂,无非是要一个结果,现下我就来做三房这个主。这家,是我们三房自己做主想分的,还请父亲成全!”
“好!很好!你们三房,个个都很好!”
裴老爷子忽的陷入了一种没来由的空洞,从裴思云说出要分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即便算起来,这三房分出去不会动摇他裴家一点根基,甚至于是少了一屋子累赘,他也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裴家祖训,小辈请辞分家,自要去祠堂向祖宗请罪,这下靳氏不用争,也可以进去了。
“行,你要进祠堂我也不拦着,自去陪云姐儿跪着吧。”
靳氏端端行了个周全的礼,道:“多谢父亲。”便头也不回地进了祠堂。
裴思云跪了一个多时辰,她一个自小习武的人,要换平日还不至于受不住,可腰背上烈马所致的淤伤没有樟云膏压制,后半个时辰是针扎似跳着撩火般的疼痛,烧得她蜷缩着身子匍倒在蒲团上,眼花耳鸣不识外物,直到靳氏冲进来将她扶起,才挣扎着抢回一丝清明。
“阿娘,你怎么来了……”她恍惚间问道。
靳氏关好祠堂的门,急急掏出樟云膏替她敷上,眼中尽是心疼。她将面色苍白的裴思云揽在怀里,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夫君的牌位,道:“阿娘来带你走,带着你和爹爹,咱们回家去。”
裴思云紧绷的脊背松开,热泪从眼角滚落,自责道:“女儿不孝,是女儿自作主张……”
靳氏擦干她的泪,“不怪你,是娘不好,是娘太懦弱,离了你爹爹,便不敢争不敢抢,害得你们兄妹二人,落得如此境地。”
裴思云释然了,只要她阿娘同她一条心,她便做什么都不怕了,她起身,对着裴长忠的牌位发誓,郑重道:“爹爹在天有灵,今日思云在此发誓,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阿娘和兄嫂,像爹爹一样,重振长春武馆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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