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乔二公子的试验来得猝不及防，裴思云只能任凭吩咐，老老实实跟着乔鹤渊长街纵马，须臾间就从吾园换到了济川城最繁华的酒楼，极为心虚地被硬塞了一肚子的珍馐，又借着消食为名，陪乔鹤渊去济川城草市闲耍的地方晃荡了半个白日，等到华灯初上的时日才摸回了吾园。

田方白日里不过替裴思云往屋里送了一回行李，转头到前厅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一打听才听侧门的小门房说二公子带着裴姑娘出门去了，他先还以为二公子耐不住性子，自带着裴思云去查探从前护卫的事了，结果谁曾想等了一个白日都不见人。

他们二公子那般矜贵体弱，哪是个出门办事能忙到天黑还不回家的，田方在吾园门口伸长了脖子盼得眼睛都酸了，才等到乔鹤渊和裴思云一前一后进了门。

“那些零碎玩意儿你有喜欢的收着便是，没有就全扔了罢，明日若有事，我会再叫你。”

“是，二公子。”裴思云在田方一脸的八卦中波澜不惊回到，等乔鹤渊走远了才拢了拢怀里一堆小孩的杂耍玩具道，“怎么了田大哥？”

天色晦暗，田方虽瞧不出乔鹤渊面色如何，但听他方才的语气便知道人心情不错，巴巴凑上去好奇道：“小裴姑娘，二公子他，他这是带你出去玩了？！”

裴思云谨记着乔鹤渊的嘱咐，不敢提一句关于今日的推论，只含糊其辞道：“许是卷册看得累了，二公子一时兴起要出门散心，我是得跟着去的。”

田方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懂的表情，道：“二公子的事，你能唬住旁人，可万万唬不住你田大哥。还散心呢，你瞧瞧二公子给你买的东西都快抱不下了！”

裴思云纳闷解释道，“这都是二公子自己挑的，我辛辛苦苦抱了一路，刚才说不要的……”

“小裴姑娘你自己瞧瞧，这什么兔儿灯泥人儿风铃竹哨的，哪样像是能入咱们二公子眼的，这样的东西，他八岁就不玩了，不是给姑娘你买的那还是给谁买的？”

方才在草市上，她是看着这些小玩意儿出了一会儿神，那是因着她想起了爹爹还在的时候带她上街的情形。乔鹤渊喜怒无常，前脚买了的东西后脚不想要了她也没觉得奇怪，只念着这东西丢了也是可惜，或许拿回去夏竹和冬梅两个会喜欢，这才抱着没撒手的，现下田方一说，她倒不得不考虑一下避嫌的事了。

“这些东西二公子不喜欢，何以见得我就喜欢，田大哥莫要说笑了。”

她转身往后院走去，留下田方一人在乔鹤渊门前，他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小姑娘还真不禁逗，一回头就看到抱着手冷眼瞧着他乔鹤渊，吓了一个哆嗦。

“二、二公子！”

田方低着头不敢看他，但心下还存了侥幸，方才看着乔鹤渊心情还不错，这私下编排主子的事情虽说被抓了个正着，应该不算很严重吧…

乔鹤渊几步出来，立在他面前，冷冷道：“你记性不错。”

田方战战兢兢，“二公子谬赞。”

“连我八岁喜欢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在吾园里头私下议论我是什么规矩，想必也记得十分清楚。”

田方咽了咽口水，这吾园里头规矩是一大堆，可兄弟们也没少趁着乔鹤渊心情好的时候顶风作案啊，今日他点儿怎的这样背！方才人瞧着还好好的，怎么转头小裴姑娘一走，就拉下脸来了。

他只能自认倒霉，道：“二十手板，我这就去找郑伯领去。”

田方耷拉着脸从吾园出去领罚，刚跨出门就差点撞上了一脸雀跃从外头回来的冬梅。

“都上灯了，田大哥还出去啊？”冬梅听前院丫鬟说裴思云回来了，就赶着往吾园回，高兴地也没注意看路，撞了人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到。

田方蔫儿蔫儿的，道：“二公子回来了，瞧着兴致不高的样子，进了院子当差可别再毛手毛脚的啊。”

“哦，知道了。”

冬梅规规矩矩收了步子，错身往吾园进去，田方想起来又添了一句，道：“我看小裴姑娘给你们带了好多小玩意儿回来，快回去瞧瞧吧。”

冬梅刚收起的步子一顿，方才好不容易捡起的谨慎顺势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像只兔儿似的拎着裙踞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田方无奈摇头笑了笑。

冬梅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后院，瞧见裴思云屋里点了灯，便欢天喜地地敲了门进去。

“裴姐姐你可回来了！”

裴思云和夏竹从那一堆杂耍玩意儿中抬头，招手让她来，道：“刚还念着你跑哪去了，你快来看看，这里头可有你喜欢的，瞧上的只管搬你屋里去，都送给你。”

半大少女小孩心性，冬梅年纪比夏竹还要小上一点，见了桌子上一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两只眼睛都在发亮，瞧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舍不得，裴思云替她挑完了又给夏竹分了些，一桌子东西自己一个都没剩下。

夏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姐姐你一个都不留么，虽说是二公子不要的，但也是你辛辛苦苦带回来的。”

不等裴思云回话，冬梅眼尖瞧见了躲在茶盘下头被漏掉的一枚坠子，一把拿起来道：“小裴姐姐你瞧这个！”

那是一枚青色锦丝编织的坠子，用的似乎是最常见汉白玉石的边角料，打磨倒还细致，雕刻成了小小一朵团云的样，虽不名贵，但与寻常金玉比起来，更胜了一份雅致。

夏竹和冬梅晓得裴思云的闺名，觉得这坠子与她是十分相配，不等裴思云应允，两姐妹便七手八脚替她系在了腰上。

“团云配姐姐，正好！”

裴思云性子好，便由得她们闹去，等三个人挤在一处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裴思云看着哈欠连连还舍不得走的冬梅，下了逐客令。

“行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我这儿耗着，早些回去睡，明日还要当差呢。”

冬梅被夏竹牵着，模模糊糊揉了揉眼睛，说起当差想起来提醒裴思云一句，“姐姐明日去二公子那边也要小心些，晚间田大哥说二公子今日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嗯，我记下了。”

裴思云并不意外，她重活一世知道上辈子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在裴府里头的时候，心情也好不起来。

乔鹤渊白日里看起来雷厉风行说走就走要去查证自己的猜想，但是真的要怀疑揣测身边每一个人，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这一夜，她忽然觉得，郡主府里头这位金尊玉贵的二公子，过的也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潇洒恣意。

春生夏长的时节，立夏一过，夜里一阵窸窣的碎雨落下，吾园里头不知名的翠树两株，闲花落了满地，倒是那枝头上，又添了浓墨重彩一层绿色。

裴思云早起，初夏微风闲燥，连隐匿的虫鸣都比先前聒噪了不少，她抻完筋骨，连额头都出了隐隐一层细汗，正要去水房讨些热水擦洗，就碰到了端着茶盘龇牙咧嘴叫唤着从里头出来的田方。

田方昨日结结实实挨了手板，这会子还包着布呢，灌了滚水的热茶壶冒着热气，贴得他左手换右手地拿不稳，就要扔到地上。

“哎哎哎哎哎！”

裴思云眼疾手快，反手一个利落的托掌，便稳稳当当接住了茶盘，关切问道：“田大哥你这手是怎么了？”

“昨个嘴欠，让二公子抓着了，讨了一顿手板子，可疼死我了。”

裴思云想起昨田方逗她的那几句，极不厚道地在心里念了一句该当的，面上没忍住浮起浅浅一层笑，这让田方瞧见了可不得了。

“小裴姑娘你瞧我都这般倒霉了，这茶水就劳烦你给二公子送一趟吧，要不我这半路过去砸了摔了又讨一顿板子，这手可别想要了！”

裴思云环顾四周，怎么瞧也只有他们二人，这一趟想来是跑不掉了，便应道：“那好吧，二公子现起了么？”

“起了起了，没在前厅，在书房里头呢！”田方极为殷勤地在前头带路，等到了书房门口，还坚持用裹了布的双手给裴思云开了门，用鼓励和关爱的眼神目送她进去。

裴思云悄悄翻了个白眼，端着茶盘悄声进了门。

乔鹤渊正埋头在书案上不晓得看些什么，听到动静连头也不抬，不满道：“泡个茶是要现劈柴烧水的么？”

裴思云脚步一顿，轻轻放下茶盘，耐心解释道：“田大哥手心领了板子，端不住热烫的茶水，中途换了我才耽搁的。”

乔鹤渊听见她声音猛地抬头，才发现骂错了人，可咱们二公子哪是个会找补的，只好干巴巴地道了一句：“放下吧。”

东西既是她送进来的，裴思云也算好人做到底，顶了田方的差事，又给乔鹤渊倒上了茶。

这乔鹤渊是生下来就被人伺候惯了的，往常屋子里小厮人来人往地都能熟视无睹，偏生今日换了裴思云来，这书案上的字就一个都看不进去了，她身上樟云膏的清冽气息若隐若现，弄得他是如坐针毡。

裴思云腰间挂的那枚坠子适时落进了乔鹤渊的视线。

昨日在草市闲逛，他忽的瞥见她盯着货郎的挑担出神，念着她今日思忖有功，碎银二两丢下去一挑担包圆了权当是奖赏，谁曾想人全然是个不领情的，在街上的时候盯着看，买回来了又说不喜欢，气得他肝儿疼。

这枚坠子他是记得的，如今看来，这人也不是那么不识抬举嘛。

乔鹤渊忽的心境开阔起来，丢开书卷往圈椅上一躺，对着一旁的裴思云道了一句。

“广和楼里新出的折子戏，跟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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